“嘿嘿,讓你看看笑話了。”許清晨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
“變臉大王。”崔志平翻開書包,掏出試卷準備給許清晨講題。
“你别打開那玩意,我今天一點也不想看到數學試卷,我還在生病,生病!”
“要不我明天再來?”
許清晨小心翼翼地将天行者插在了胡桃夾子肩膀上,“噹噹!”
“你很喜歡它?”
“嗯,”許清晨專心地擺弄手中人仔,不經意地說了句,“志平,你有沒有什麼特别想珍藏的東西?”
“珍藏?”崔志平愣住了。
“就是那種特别喜歡,喜歡到不願意和人分享的東西。”
崔志平有很多喜歡的東西,不過都不滿足珍藏的定義。
若要珍藏,首先,必須擁有。
崔志平擁有的東西太少了。
“沒有嗎?那種拿在手上反複翻看,舍不得放手的東西?”許清晨又問。
反複翻看,舍不得放手嗎?
崔志平微眯起雙眼,萬眷為他整理的文件夾他翻過無數遍,上面的知識點,明明早就懂了。
在翻什麼呢,以前從未想過。
心煩意亂時會不自覺地打開,會伸手撫摸像國旗一樣舒展的彩色便利貼,會小聲地讀出她寫下的筆記,會得到鎮定,會被安撫,會有渴望滋生而出。
那是珍藏嗎?
“有吧,哈哈,你這個表情就是有。”許清晨像是抓住了崔志平的小辮兒,拍手大笑。
心事被戳穿,崔志平尴尬地笑笑,“誰知道呢!”
幸好許清晨沒有往下挖深打探的意圖,他趴在床上,又從胡桃夾子上拔起天行者來回擺弄,“這個天行者是我的珍藏,就算我媽也不能碰。”
“那你知道你媽的珍藏是什麼嗎?”崔志平忽然問道。
許清晨怔住了,他毛躁地抓了抓頭,手指向自己,“我?”
“你有什麼特别?”崔志平笑出了聲。
“是哦,”許清晨幹笑道,成績不好,不乖不聽話,還會亂發脾氣,這種兒子有什麼寶貝的?
媽媽的珍藏是廚房水池下的那瓶小蘇打吧?她每天都要用上好多次。她會穿上日式白色麻布圍裙,戴上粉紅色橡膠手套,擦窗戶,擦台盆,擦茶幾,擦櫃子,好像沒有什麼是小蘇打擦不幹淨的。早也擦,晚也擦,就算腰酸背疼,也不肯停。很多個清晨,他背上書包出門前總是看見白色麻布圍裙背影在家裡的各個角落來回擦拭。那扇門,連接客廳與陽台之間那扇幹淨透明到幾乎不存在的玻璃門,明明已經讓他頭破血流好幾回了,為什麼媽媽還是要擦?
沒準她得了強迫症吧,許清晨仰面倒在床上。
廚房裡傳來“嘩嘩”放水聲,剛才餘小島用過廚房,現在媽媽應該在重新清洗。
許清晨順手抓起一隻枕頭遮住臉,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味道生硬地鑽進他的身體,撕扯着他的記憶。
為什麼閉上眼睛隻看見媽媽來回擦拭的背影,卻完全看不清她究竟在擦什麼?
許清晨翻了個身,“崔志平,我頭疼。”
“你休息會兒,我幫你把試卷整理好,你有空就看。”
許清晨嗯了一聲,整個人松弛下來。
打掃完衛生後,媽媽一定會敷上手膜,在那張硬邦邦的沙發上小憩片刻,算是休息,通常十五分鐘。之後她習慣坐到化妝台前擦護手霜,雙手在鏡前來回反複地揉搓,一層又一層,一道又一道。那雙手似乎在護手霜的滋潤下确實得到了保護,無斑點,也無褶皺。她用那雙手給他遞牛奶,給他端米飯,給他洗襪子,給他鋪床疊被子,給他整理襯衫衣領,偶爾還會揉揉他的臉,雖然得到的回報是他的百般不情願。
他記得那雙手靠近時的氣味,是一種濃烈的茉莉花香味夾雜一絲淡到幾乎察覺不到的橡膠手套刺鼻氣味,兩者雖然沖突,卻在努力地交彙融合。
一瞬間,他想起了媽媽在擦拭的東西。
許清晨忽然覺得自己很混賬,他爬起身撓撓頭,“志平,把數學試卷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