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許清晨上前拽過司妍，“她是來給我補英語的。”

“我知道，是我拜托楊老師的，你這些天功課落下不少。”司妍嘴裡回應兒子，眼光卻依然停留在餘小島身上。

許清晨如遭了雷劈，他默默地轉向桌上那一疊厚成小山似的英語試卷，“該不會每門課都……”

小島撲哧笑出了聲。

司妍毫不理會兒子，繼續問小島，“聽清晨說，你才轉來不久？”

“嗯，才從雲州轉來。”

司妍眉頭微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雲州，很遠呐。”

真奇怪，譚校長當時也這麼說。

“阿姨，您覺得什麼是遠？”

司妍眉目舒展，小姑娘很有趣呢，她忍不住撫了撫小島額頭笑道，“大概不能用距離單位來衡量。”

許清晨被司妍這波古怪動作吓住了，他連忙将司妍往外趕，“媽，你出去吧，我要刷試卷啦！”

司妍踟蹰片刻，最後掩身退去，“小島，辛苦你。”

“阿姨，我不辛苦，許清晨比較辛苦。”小島瞄向那座高高的試卷堆竊笑。

“可不！”許清晨唉聲歎氣，愁眉苦臉感覺自己即将在知識的汪洋中死無葬身之地。

司妍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待她退至門角，許清晨突然從試卷堆裡拔出腦袋，急急問道，“媽，外婆呢？”

司妍面色苦惱，“回家了。”

“回家了？”許清晨先是吃驚，很快便一副我懂的樣子笑道，“你們倆不會又吵架了吧？”

司妍瞪住他，意思是别管閑事。

“媽！媽！”

“怎麼了？”司妍被喊回至門前。

“外婆在哪兒摔倒的，是不是院裡的鵝卵石小路？”

“你怎麼知道？”司妍怔住，“有一顆鵝軟石松動了，你外婆沒看見，腳一踩就崴着了。”

“我早就跟她說過，讓她換成水泥，她偏不聽。”許清晨居然還得意洋洋，好像自己神機妙算料事如神。

司妍狠狠瞪他一眼，“寫作業去！”

許清晨縮回寫字桌，一臉苦楚地向小島哭訴，“我媽和我媽的媽，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戰争，這輩子沒休戰過一天，你媽會這樣嗎？”

小島怔怔望向門外，“什麼？”

“你媽會這樣嗎？”

“我媽？”小島喃喃，“我媽，我媽不會。”

許清晨從床邊拽過一張方凳拖到書桌前，他拍拍凳子示意餘小島坐下，又有模有樣地握起筆，“本少爺開始寫試卷了。咳，你坐這兒，不懂的題我好問你。”

那張方凳正好靠在他的座椅旁邊，不知道從何時起，許清晨已經習慣了餘小島坐在他身邊，他歪過頭，就能看見她的側臉。

餘光裡，小島正盯向窗外，目光遊離。

“許清晨，”小島忽然喊他。

“嗯？”

“你外婆什麼樣？”

“我外婆？”許清晨咬住筆頭，“嗯，她個子很高，性子犟，脾氣跟我媽很像，所以兩人見面就掐架。”

“可是你媽媽看起來很溫柔欸，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媽媽。”小島眼中盡是羨慕。

“我媽，她？”許清晨捂住嘴巴，“她溫柔？好吧，她是挺溫柔的，反正不是對我，也不是對她媽。”

“我真羨慕你，”小島說得很小聲，許清晨并沒聽見。

“你說什麼？”

小島茫然地搖頭。

靈魂又出竅了，許清晨嘴角彎了彎，他清了清嗓子，“要不你去玩會兒樂高小人？我有不懂的地方再問你。”

小島表示這個建議非常不錯，于是三兩步跳到許清晨的床頭櫃前按下台燈擺弄起樂高人仔。

許清晨沉醉地望向那小片暖橘色像小蘑菇雲一樣的燈光，仿佛幹涸的河床被暖融的春水滋潤，忽而充盈豐沛變得滿足。

床頭櫃前的人不知神遊到了何方，許清晨寫完第一張試卷時，小島拎起小背包，“許清晨，我得走了。”

許清晨手中旋轉的筆“啪”地掉落在地，他急追上去，“怎麼就走了？我試卷還沒寫完呢，是不是因為我媽？”

小島搖搖頭，“快下雨了，我得早點回去。”

許清晨望向窗外，天色漸沉，分别的時間到了，然而他卻不舍得說再見。

“那我，碰到不會的題怎麼辦？”

小島換好鞋，朝亮燈的書房掃了一眼，笑着說，“發信息，打電話也可以。幫我和你媽打個招呼，我不去打擾她了。”

許清晨好似想起了什麼，“我媽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要不晚上在我家吃飯？”

“不用，謝謝你。”小島笑着拒絕。

電梯門悄聲合上，一種莫名的無力感忽然從四面八方湧入許清晨的身體，它們長驅直入，壓得他喘不過氣。

“滴”的一聲，電梯門竟然又打開了。

許清晨的雙眼在那一刻變得欣喜透亮。

小島探出腦袋，“許清晨，我為我那天說的話道歉。”

“你說什麼了？”許清晨發懵。

小島糟心地皺起眉頭，她歎了口氣，“我什麼也沒說。”

“你真不留我家吃晚飯嗎？我媽還會做油焖大蝦番茄牛腩糖醋裡脊羅宋湯……”

“你家冰箱裡僅存的一顆小白菜剛被你吃光了，”小島徹底了結了他背菜譜的念頭。

“那，那”許清晨倚在門框上，結結巴巴。

小島看向許清晨那副想破腦袋也沒憋出一句話的愁眉苦臉樣，很想發笑，連電梯門合上都沒注意到。

“滋”地一聲。

“哎呦，哎呦，我的頭！”小島趕緊護住腦袋用兩隻胳膊肘抵向兩扇電梯門。

“哈哈哈，哈哈哈”

整棟樓，不，整座小區都能聽見許清晨響天震地幸災樂禍的爆笑聲。

“你别笑，再笑我不說了。”小島一跺腳，電梯震三震。

小島傻在原地，她成功地把自己吓倒了。

許清晨扶住門框，強忍住笑，“你要說什麼？”

“看過《怪物史萊克》嗎？”

“看過。”

“第幾部？”

“全看過。”

“包括第二部？”小島不相信。

“當然，變态教母，穿靴子的貓。”許清晨如數家珍。

“好吧，你果然看過，”小島聳聳肩，那副表情就像在強迫自己相信太陽每天從西邊升起。

“有空時你再看看。”

電梯門再一次合起，電梯裡有個聲音大喊，“會有surprise哦！”

驚喜？許清晨才不信，你會給我驚喜？

哼，别以為我傻！

哼，别以為我好騙！

哼，别以為我不記得你那天說什麼了？

哼，到底有什麼鬼驚喜！

許清晨腦袋要爆炸。

許清晨身後，司妍陷入了沉思。

宋思瑤跟着媽媽來串門的時候，清晨永遠隻會把自己鎖在房間。

而此時此刻，兒子站在門口惜别的背影，看上去有幾分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