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型路口,小島踩住刹車停在路邊,她伸直手臂,朝左上方張開手掌,順着手臂的方向,無數道陽光穿過梧桐樹葉射向小島的雙眼。
那棵梧桐樹就這般突兀地橫亘在T型路口正中央,它周身被一圈石砌圍欄環繞,所有往來車輛皆繞彎而行。它樹身粗壯,向四周伸展而出的枝幹結實有力,梧桐樹葉層層疊疊覆蓋于細枝之上,整棵樹猶如一隻參天大傘倔強而立。
餘小島喜歡這棵樹,它枝幹粗壯,連路也得繞着它修,雖獨立于路中央卻也并不孤獨,往來有清風,有雨露,有鳥兒啁啾,多自在!
小學二年級語文課本上,小島學過一首詩歌,“楊樹高,榕樹壯,梧桐樹葉像手掌。” 那時候餘小島沒有見過梧桐樹,她想長得像手掌的樹葉會不會也像巴掌一樣,開心時就縱情舒展,難過時就蜷縮成一團?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對着太陽,張開了手掌。
後來餘舟就被請到了語文老師辦公室,說小島上課不專心,走神。小島矢口否認。語文老師一根食指戳向小島腦袋,一上課就像條失魂魚,手都伸到窗外了,你還說沒有!你懂不懂規矩,不會認錯嗎?
小島身體挺得筆直,我沒錯。
出校門後,餘舟沒和小島說話。小島扯了扯餘舟衣角,“我就是想知道像手掌的樹葉長什麼樣。”
那天餘舟沒有責罵她,兩個人一路沉默,快到家時,餘舟小聲地說,“江城有很多梧桐樹。有機會,帶你回去。”
聲音很小,但小島聽見了。
這一等,便是十年。
清晨的陽光從翠綠色樹葉中穿梭而過,微風拂面,無數隻小手掌在空中輕輕抖動,光影斑駁留連在小島臉上,此時此刻,小島突然湧起一股人生夢想實現的滿足感,不禁心潮澎湃,心情好得無以複加。
小島插上耳機,踩起踏闆,準備出發,乘着風,十七歲的人生存在無限可能。
“原諒我這一生放蕩不羁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Beyond唱得熱血沸騰,小島同樣聽得不可自拔,她沉浸在黃家駒的嘶吼聲中蹬着自行車,兩旁樹木在眼前飛快倒退,疾風擦過臉,陣陣爽快,她太喜歡這種感覺,如雲舒展,如風自由。
不由自主地,她站起了身,試圖張開雙臂。
沒想到下一秒,栽了。
右耳耳機突然被一股力猛地拽下,耳廓湧起一陣熱辣疼痛,小島用力刹車,怒不可遏地回頭大罵:“誰?”
旁邊那張無辜的臉就這般匆匆閃現過眼前,如同打開了兩倍快速鍵。
可是小島認出來了——又是他,早上那個知恩不報的家夥,手裡居然還拽着半根耳機線。
小島趕緊死死攥住剩下那半根耳機線與他博弈,可還沒抓緊,身體卻被一股力道毫無預兆地拽向前方,“砰”地一下大半個腦門磕在了自行車龍頭上。
也就在那瞬間,前方那輛自行車緊急刹住,小島依稀聽見一聲悶笑。
一股熱血竄上頭,小島直起身就朝他吼:“你要幹嘛?”
對面那個人伏在車上歪頭斜睨向小島湊上前的額頭,心虛地摸了摸鼻尖,假模假樣地關心道,“你,沒事吧?”
小島下意識地摸向腦門,好家夥,竟然撞出了一圈紅腫!
菜市場生肉攤上那被蓋了鋼戳兒的豬頭肉不也就這樣嘛,新鮮的連紅油都沒幹呢。
她氣鼓鼓地瞪住男生,很明顯,他也買過豬肉。
“沒事?你沒聽見咚地一聲響嗎?是嫌聲音不夠響,不夠大,不夠清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