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還是沒告訴我,請我來做什麼。”謝橋擡眸。
向燈拉開抽屜,骨節分明的手拎出個小圓片,丢在桌上。
“自己看。”他冷淡得像個雕塑。
“這什麼?”謝橋發現小圓片還閃着藍光,“...地區限定版本的稀有晶币嗎?”
“....”向燈把半輩子的耐心都搭在這上面,把小圓片翻了個面,解釋,“這是追蹤器。”
他嗓音一低:“你被人盯上了。”
謝橋心跳驟停。
他毫無察覺。
“在哪發現的?”謝橋狐疑,“總不能你說是就是吧...而且我在霧城一沒有名氣二沒有人脈...”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她。”向燈擡了擡下巴。
貝黑莫斯于是點點頭:“在您的後背上發現的,夾在翻好的衣領中間。”
“好的,我相信你。”謝橋立刻改口。
“............”
“你為什麼信她,不信我?”向燈終于沒忍住,非常,超級,無比不滿地問。
“因為她是水母啊。小動物能有什麼壞心思。”謝橋捏了捏貝黑莫斯的觸手,手感很滑,還Q彈,謝橋直接愛不釋手,“隻要人類不傷害它們,它們就不會傷害人類。”
貝黑莫斯雖然沒有眼睛,但是好像渾身都開始發光一般,閃着星星地繞着謝橋轉圈,還用觸手撚起謝橋的長發,給他紮辮子。
“是嗎。”向燈手攥成拳。
他望不見底的瞳孔裡再一次氤氲謝橋看不懂的情愫。
“但是相信人類的小動物,一般下場都很慘。即使它們不傷害人類,人類也會想盡辦法驅逐它們。而且,人類最擅長欺騙。”
“誓言,約定,張口就來,然後忘得一幹二淨。”
“什麼都不做數。”
謝橋笑了一下:“也許是吧。”
他身為白無常,見過太多真假,太多冷暖,太多生死。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的。”謝橋微微低下腦袋,任由貝黑莫斯興緻勃勃地給他梳發,“有的人一諾千金,忠貞不渝。”
“包括你麼?”
“嗯...”謝橋又開始昏昏沉沉,他很不想在這個時候睡覺,可是困意總如洪水猛獸,突然拍岸而來。
他有些沒力氣回答,張嘴說不出話,無數聲音卡在喉嚨裡。
那好聽如彈玉的磁嗓卻不依不饒地追問:
“包括你麼?”
“一諾千金,忠貞不渝。”
“包括你麼?”
常人不過活短短幾十年,誓言這種東西,風一吹就散得無影無蹤。所以呢?包括你麼,小七爺。七情六欲,嗔癡貪念,生死輪回。身為無常,你說的話,做過的事,你愛過的人,唱過的歌,看過的日落。
你都記得麼?
純一,勇敢,公正,無畏。地府無常。
向燈好像是牽住了他,嗓音又啞又熱:“...包括你麼?”
謝橋說了睡着前的最後一句話。
他笑了笑,答:“包括。”
“....”
貝黑莫斯慌慌張張地拖住謝橋,說她戰鬥力爆棚從不是吹牛,她就這麼把謝橋扶到了床上躺好,又給謝橋蓋上被角。
“出息。”向燈再次嘲弄。
“大人,我是你的侍從,我一言一行都遵循你本意。”貝黑莫斯不滿,“你不要再口是心非了!”
向燈不答,隻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謝橋。
熟睡中的謝橋很乖,呼吸平穩,心跳穩定。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唯獨鏡玄水畔的神居刻舟求劍,停滞在數百年前。
生死簿嘩嘩嘩地翻着扉頁,上面的字迹模糊不堪,但依稀還能辨别最新的留言。
向燈也不知道自己在床邊看了多久。
他很重地歎了口氣,把謝橋不安分的手塞回被子裡。
“謝橋,我說過的,隻等你百年。”
低啞,難抑,苦澀的嗓音在無燈的室内回響。
貝黑莫斯還是很不滿意,使勁地戳着向燈心口。
戳戳戳,直到戳出來向燈的真心話。
“...但我說的是百年,不是一百年。”他溫熱幹燥的指腹扣住謝橋掌心,撫摸上面的生命線,“哪怕是九百九十九年...”
“也是百年。”
這下輪到貝黑莫斯震驚了。
她笑得仿佛一朵盛開的花,就差放個鞭炮慶祝。
“噢耶!”貝黑莫斯在僅僅六平米的卧室裡到處飛,撞了窗戶也不喊疼,“大人,您好樣的!”
“..閉嘴。”向燈嫌她聒噪,轉而又道,“别弄這麼大動靜,會吵醒他。”
“遵命大人!”貝黑莫斯渾身發光,聞着紅燒的香氣,就這麼飄了出去用餐,可謂心滿意足。
這水母性格也不知道到底随的誰,向燈有些時候真的很想把她彈出五萬米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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