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禾信心滿滿,刷卡出了實驗區,向種植區走去——這是可以繞得最遠的一條路線,無論如何都能碰上至少一個巡邏兵。
通道裡光線昏暗。陸禾用手環放了首十年前流行的,歌頌星空的民謠,還開了外放。
女歌手用沙啞的聲線唱着:
“遠行啊,去追逐一萬年前的光束
星光啊,帶着宇宙中的溫度”
路上沒有人,隻有空間站舷窗外無言的宇宙。陸禾聽着歌,心頭輕輕一跳。
“捕捉時間的波段,拉長命運的光譜
人啊,渺小又模糊”
前方傳來種植區裡日光補光燈的光線,像冬夜裡一盞溫暖的路燈,把人的身影照得模模糊糊。
種植區外的景觀道上站着一個人。
歌手依然在深情地演唱,唱着人類的渺小,唱着宇宙的無垠。但陸禾好不容易沉浸進去的氛圍感“噗”地消失了。
景觀道上的人雙手插兜,肩背挺得筆直。他沒帶警棍,外套搭在臂彎。淺灰色的襯衫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身材,露在外面的戰術皮帶帶讓闆正的制式服裝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味道。
暖光下,那人的站姿仿佛一道攝影師刻意尋覓到的絕佳角度的剪影,可以入選任何等級的攝影大賽。然而陸禾無心欣賞。他不知該覺得自己的運氣是好是差,想要見到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了他“作死”的路上。
現在陸禾不覺得種植區的光線像溫暖的路燈了,分明就是光餌,等着他這隻撲火的飛蛾!
希文·杜蘭德聽到歌聲,轉過身來。看裝束,他似乎不在巡邏中。陸禾的心狂跳起來。雖然做足了心理建設,但本能反應不是一朝一夕能被意志改變的。他強迫自己盯着杜蘭德的眼睛,努力調整呼吸,看着他向自己緩步走來。
他走路的姿勢真好看。陸禾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想法。一定是弦繃得太緊了,就像做題做不出來的時候腦子裡會不受控制地唱歌一樣。
過度的緊張和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讓陸禾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可憐。很多年之後,希文對陸禾描述那晚的場景時這樣說:就像一隻離獵人隻有一步之遙的小動物,不甘心自投羅網,又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陸禾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是希文腦補過度,但是稱贊了他的修辭。
當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在當下,陸禾覺得自己才是獵人。他正在捕獵一隻大型的、具有很強攻擊力的猛獸。他步步為營,終于,猛獸要上鈎了,離他的陷阱一步之遙。
“陸禾先生。”杜蘭德站在陸禾面前,像八年前的初見一樣叫了他的名字,但語氣天差地别。他的聲音比舷窗外失去太陽輻射的宇宙還冷,他的表情比石膏塑的雕像更堅硬。
“杜蘭德少校。”陸禾深吸了一口氣,趕在杜蘭德說話前開了口,“這麼晚了,你也出來遛彎嗎?”
杜蘭德的嘴唇抿了抿:“你應當知道,現在是宵禁時間。”
陸禾聳了聳肩:“沒錯,但我猜您在這裡也不是為了巡邏。”
杜蘭德:“根據條例,你需要到領航局接受審查。”
杜蘭德拉起陸禾的手腕,用自己的手環在他的手環上碰了一下,兩人的手環都閃過一道紅色的呼吸燈。這是手環内置的功能,作用是限制通行。紅色的呼吸燈代表手環的主人不能通過某些區域,或隻能在某些區域内活動。這個功能在領航局的軍官手裡,起到的作用等同于手铐。
“跟我來。”杜蘭德說,“不要離開我一米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