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在你說出會要我之前,我也從未将你放在眼裡過。”
“唉,真是段孽緣。”
便知是龍太子心氣已消,蠻奇七再次得寸進尺纏着他多留幾日。龍太子無心在與他拗,竟是默默從了。
密林之間無以為家,又因彼此相伴而處處是家。如今再細想起當年對將漓說出口的心願,許也是有了着落。看着蠻奇七垮下上衣立于溪水間緊實有緻的身影,將玄第一次有了這般想法。雖說蠻奇七的恣意妄為依舊時不時叫他大為惱火,但怒氣漸消之後所餘下的,并非隻有不快。
盡管拼命否認,可心卻從不與他為伍。
滿月過樹梢而下,恰好照得溪澗一片盈盈有光,蠻奇七便立在那裡頭正清理身體,本是高束的頭發垂落于背遮去許多新傷舊痕。遠處似乎有動靜,他忽然聽見了,便停下動作轉頭直勾勾看去半晌不曾動彈。月色于龍太子眼底勾勒出蠻奇七趨于成年的身形與側面容貌的輪廓,還有那些個為了早日當上狼王而久經生死落下的疤。此番他才恍然驚覺——蠻奇七當真是長大了。
“我聽到那頭有動靜,先找個地方藏身。”蠻奇七一面向他走來,一面說道。
龍太子順着蠻奇七先前望去的方向睇一眼,不禁歎道:“我竟是半點響動也未聽得。”
蠻奇七一臉得意:“身在困獸谷要是五感不覺,哪裡還能活到現在。”
龍太子低下頭去有些許羞愧道:“雖知你辛苦,我卻從不曾親身去體會過。”
“你隻需體會舒适便足夠了。”蠻奇七捉住他的手腕邊向林中走去邊道。
他二位走後溪水邊隻寂靜片刻便迎來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瞧那模樣已是有些歲數了。他們分開圍着溪水四處探尋無果,又再次于岸邊碰了頭。
“明明是追着他的味道而來怎會不見蹤迹。”女子眼裡噙着淚,滿面皆是不甘心,“他到底在哪裡?!”
男子抱住她不停有安撫,道:“既然知道他已經回了困獸谷便總能找到。”
“困獸谷危機四伏,他回來做甚麼!好不容易才将他送去神仙座下,怎偏偏又要跑回來。五百歲生死關将至,若再找不到他……”思及令人擔憂之事,她便是伏在丈夫懷中哭起來,嘴裡嗚咽念道,“蠻奇七,你究竟在哪裡……”
“我們出來太久,該回夜見月向狼王彙報此事了。”
“有何好彙報的!反正族裡也不會有誰願意幫忙,狼王不也說過不要再将心血花在蠻奇七身上麼。早知會如此,還不如将他一直留在身邊!”
男子咬牙思量許久,方才道:“你先回夜見月,我去一趟仙君宅邸。”
女子抹去臉上的淚執拗不肯聽:“我不回。”
“鬥月宴将要開始,你我皆不出席可說不過去。好了不哭了,我去見見仙君便回來。”
“你去見你的仙君,我繼續找我兒子。”
“吹雪!”
不過是遲疑了一瞬未追上前去,夜色底下便再無女子的身影。他知道她生性執拗多勸無用,便隻好由着她去了。
遂于龍太子匆匆來訪的兩日後,蠻奇七之父山椿到訪了淨玉玦的宅邸。此事叫小妖們有驚訝,竊竊私語論起蠻奇七生世多有可憐之處。山椿聽得言語間抛棄之詞未有多辯解,直至土地婆由後院裡出來相見了,方才作禮先言過一謝。
土地婆記性差,瞧了好半天才認出來:“你來得不巧,蠻奇七許久之前回了困獸谷便再未來過。”
山椿并不驚訝,道:“我知道。曾有山狼在困獸谷裡見過他。我此次前來是想問問,蠻奇七離開貴地時可有說過為何要回困獸谷?當年我與吹雪——他娘,想着或許神仙能救他一命才托您将他帶出來,怕他吵着要回去甚至從未前來相見。以他血狼的身體,應是不會主動回困獸谷才對。”
聽得他此言小妖們有詫異,這廂斷了議論上前來道:“蠻奇七說遭父母抛棄,原來并非如此麼?”
“土地婆為何不明說,害得蠻奇七為此傷傷心心。”
山椿立即替土地婆開脫道:“是我們有此囑托,擔心蠻奇七知道實情又跑回來對他不利。”
“不過蠻奇七喝了龍太子的血,血狼之驅許是不打緊了。”
聽得柳之此間話,山椿又驚又喜:“他喝了龍血?!怎會有神龍願意将血給一隻小狼妖呢?!前因去果可否詳細道與我聽?”
柳之面色有古怪,思量一番後決意将他們已行過抵首禮一事瞞下來,道:“實屬機緣巧合。太子殿下本是仙君的朋友,見蠻奇七脾氣有趣便逗了幾回,後來得知血狼一事心生憐憫便讓蠻奇七喝了血。此前蠻奇七說要當狼王,便是回困獸谷曆練去了。”
“狼王?”山椿聽得不禁笑起來,“那小子竟有這般野心。”
“還不是因為——”臨香話出一半便遭輕彩捂住嘴。
她正不解其意,便聽得輕彩附唇過來輕聲道:“噓——說出來便不好玩了。”
土地婆道:“蠻奇七能喝下龍血也算是他的造化。龍太子每十年便去見他,想必定還活着。”
山椿已是略有安心的神色,道:“既然他想做狼王,說不定下月的鬥月宴便會現身。對了,仙君在何處?我得好好向他道個謝。”
“仙君去絡澤城了,許是要傍晚才回來。”
“可否讓我在此等候他?”
便當真是直到日暮歸遠黛時淨玉玦方才信步回來。
他今日帶瑤禮去城中玩耍,隻因一時興起便做下了這般決定。可去時分明隻有他與瑤禮以及玉子兒,回時竟又多出一位來。
來客面生又面熟,小妖們一時間想不起在何處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