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玉玦這才總算對輕彩道:“你尚未成年,身上鱗粉不完全受控于己,不能碰他。”
“以前戚家那兩位傻公子來學醫,也未見仙君如此反應過。”她言罷笑得幾聲,不待淨玉玦再多言便向東廚燒水去了。
妖物生火燒水哪肯老老實實等柴火慢慢燒,便是想着法兒的加大火力猛煮一通,不多時候就見得白煙袅袅沸水滾了。此時正好玉子兒細細替瑤禮淨完手牽他又回仙君身旁,那仙君彎腰徑直抱了瑤禮在懷裡轉身回了房去。
小娃兒不懂太多事,衣裳被扒光還未知羞是何物,站在榻上盯着一面往滾燙的大木盆裡倒涼水一面伸手試冷暖的淨玉玦看。
對于瑤禮細緻的照顧淨玉玦從不假手于人必定親力親為,眼下更是褪去仙袍換了身方便做事的窄袖衣裳,捆了披于後背的青絲成馬尾,哪裡還有半點神仙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倒是并非旁妖旁仙不願幫忙,而是他下了命令橫豎不讓。
這三年以來皆是如此。
他兌好澡湯起身來,還未至得瑤禮跟前便張開雙臂要抱他:“過來。”
瑤禮乖乖撲進他懷裡摟住脖子,入澡盆那刻被燙得一哆嗦:“好燙。”
淨玉玦聽得皺起眉來,立即将手貼在瑤禮身上使出仙氣替他禦了熱,嘴裡卻是說道:“我分明試過,哪裡會燙。眼下呢?”
“不燙了。”
自告奮勇來幫忙的玉子兒備好幹淨的衣裳後又抱起瑤禮換下的髒衣至澡盆邊來問道:“仙君,亭涵換下的髒衣裳如何處置?”
澡盆邊放有一隻小闆凳,淨玉玦便坐在上頭挽起衣袖往瑤禮身上澆水,并未擡頭看他:“拿去弄幹淨嗮幾日。”
“哦。”玉子兒這才出得房門往後院去了。
仙啊妖的幾時因柴米油鹽而煩惱過,施些法術便萬事大吉不勞費心。然而瑤禮是凡人,土地婆便勸說過幾回得按凡人的路子來,衣食住行皆應萬分細緻才好。起初淨玉玦嫌繁瑣未往耳朵裡聽,事事随意不過心,直至瑤禮生了場大病總是不見好叫他心驚膽戰多日,他這才終于明白凡人幼子與仙與妖不同,命輕如薄紙。加之亭涵這稱呼不知不覺勾起諸多往日之事于他心間,便是莫名更生了憐惜,叫他愈發再難放手。
不過繁瑣之事他始終嫌棄,便是将其悉數推給了玉子兒與小妖們。
好在瑤禮平日裡就穩重,自記事起便再未哭鬧耍脾氣過,少有給旁人添麻煩的時候。洗澡時更是不多話,哪怕淨玉玦下手重了也是皺皺眉頭不吭聲的。
淨玉玦尤其喜他這令人省心的性子,時不時起了心思還會故意捉弄幾番。而瑤禮年紀小不懂得,尚且還未還過禮。
“仙君,該用膳了。”臨香手裡拿着雞腿,剛進了院子便已出聲叫道,這廂徑直入了門将雞腿塞去瑤禮口中繼續道,“好吃麼?”
瑤禮咬下一口點點頭,滿嘴都在泛油光。臨香滿意直起身,三兩下便将雞腿啃沒了。
淨玉玦扯來衣擺給瑤禮擦了嘴,抱他剛起了身,那盆呀椅的便全都化作青煙袅袅而去了。他寸步未動側身向榻上勾勾手指,上頭疊好的衣裳便逐一飛來被他伸手抓住朝瑤禮裹去。衣來有風,瑤禮不禁眨了眨眼,再低頭定睛看時身上便已是穿戴完整。
“用膳去。”淨玉玦抱着他跨步往外一走,身上裝束便又化作仙袍衣袂飄飄披發而散了。
瑤禮趴在他肩頭盯着他頭發看了片刻,發出話來:“淨玉玦長白頭發了。”
走在前頭的臨香聽得,回頭仔細瞧得過淨玉玦道:“初見仙君時,仙君是沒有白發的,如今不知不覺竟是多了不少。”
“看路。”
“哎喲!”
仙君話音剛落下,臨香便撞上院牆捂着肩旁疼得蹲下身。淨玉玦不禁抿嘴輕笑出了聲,越過她身旁徑直走了出去。瑤禮定定看他,不禁埋下頭去在發愣。
茶棚裡小妖們已上桌,可仙君不來便皆是乖乖坐着在等,再不見百年前那般虎視眈眈的無禮哄堂模樣。
如今這光景,倒還真似幾分尋常百姓人家。
晚來的淨玉玦坐下了,随手點了桌面化出一隻空碗來擺在瑤禮面前。瑤禮挑食總有不愛吃的,淨玉玦每次總會給他一隻空碗好讓他挑出來,末了自己再吃下。除此以外他便不再吃旁的東西,一壺茶喝至入夜。
地公地婆見不得他這副不講道理胡慣亂寵的态度,擔心瑤禮長大後受他影響不學好,便總勸:“亭涵小,仙君不該如此,鬧下壞毛病往後他長大成人該如何是好啊。”
淨玉玦哪管這些,慢悠悠飲一口茶,道:“青菜苦,亭涵不愛吃。”
“可他樣樣都挑,仙君實在太遷就。”
“遷就又如何,我願意遷就他。”
地公地婆被他這一言噎得出不了聲,憋了一肚子道理再講不出半句。
瑤禮默不作聲聽得,從碗裡夾了一筷子菜放入空碗。
其實他挑食的毛病老早便改了,眼下已無不喜愛的食物。但他每回仍舊往那空碗裡頭放上滿滿的菜,什麼樣的都有,小妖們問他哪裡不好他也半句不答,甚至還此次故意添第二碗飯然後剩下大半不吃。土地婆實在不知這又是何故曾幫他加得少,他吃完便又自己再去添了一碗來。
“不吃了?”淨玉玦見他放下碗筷便問道。
“我吃好了。”
不過是他擔心淨玉玦總喝茶會餓肚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