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嫁給你。”孫小姐沖他佯裝發起脾氣,道,“你想與心上人雙宿雙飛時便退婚,沒了與心上人的記憶便又來提親,我可不是任君挑選的賢良女子。與其出于利益娶個不中意的人,不如叫莫須有還你記憶。比起眼下兩眼空洞神情如死水的模樣,我更欣賞你那日提起要與傾慕之人長廂厮守的模樣。”她終于如釋重負長長舒得一口氣,轉頭又對玉子兒道,“玉子兒,下回見到莫須有,你替我轉告他一句——大愛無我乃是無稽之談,若是無我,又以何大愛萬物。要愛天下蒼生必先愛己,愛己所愛,亦要愛愛己之愛。”
玉子兒實在聽不明白孫小姐這繞來繞去言下何意,困惑不已,茫然道:“神自然是愛己所愛的。”
戚亭涵詫異于孫小姐所言,此番張嘴欲解釋卻又尋不得半分好言語,遂又默下口來。偏巧,房外士卒領着張、許二位少東家入院來了,張侖錦聽得亭常聲音自房中傳出,又見房門敞開屋内圍坐數人嬉笑有聲不似旁人那般死氣沉沉,便大步上前去。
他高聲笑道:“我與懷君正憂心,你倒好,與弟妹閑茶相談好不快活。”
戚亭涵一見他便起身相迎去:“家中可還好?”他這般問完又偏頭看向張侖錦身後追來的許懷君,又道,“近日城中或有動蕩,你們切莫要強出頭。”
聽得他此言,許懷君臉色便是一沉,道:“昨日突然閉城門許出不許進,便是有動蕩的緣故?亭涵可否透露幾句,也好叫我們心中有數。”
不等他應答,孫小姐便先道來:“我哥哥在城外駐兵五千餘,本是要以戚公子做要挾奪走絡澤城。不過想來他此計已不成,強攻利小,他不會再有旁的動作。”
許懷君聽得滿面驚詫:“那孫小姐這是……?”
孫小姐尤帶幾分打趣的語調道:“是敵是客,全憑戚家人做主,我一介弱女子唯有悉聽尊便。”
張侖錦哈哈一笑不似許懷君那般顧慮多,便也打趣兒回道:“孫小姐莫見怪,亭涵雖不懂憐香惜玉事,卻也不會做出為難美人的榆木腦袋事。”
此言略顯輕薄調戲之意,惹來許懷君不快遂訓他道:“你這人千萬見不得女子,一見便慣不說人話。我勸你早些将身後事安排妥當,他日遭人報複才不免給家中添麻煩。”
張侖錦知他口無禁忌慣了,也不惱他,呸呸兩聲自求個吉利便徑直越過戚亭涵行至桌前坐下,見得玉子兒便問道:“莫公子也在?”
“公子出門去了,不在。”不待玉子兒開得口,玉銀兒便倏忽現身立于門外出聲道來。她心緊玉子兒口風松與戚家外人暴露身份回頭遭仙君訓斥惹來罪罰,這才不得已搶下話。
背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許懷君不由自主渾身打顫,回頭見是玉銀兒才松氣。張侖錦轉頭見得這一出當即便笑話他起來,胡亂逗得他皺眉怒目瞪得一眼。
便聽得張侖錦笑道:“可惜溯已不在,不然還能與白丫頭見上一面。亭涵,不如你差人去叫他來,說是白丫頭在他定然答應。”
玉銀兒正欲走,聽得張侖錦此言又莫名生遲疑。前些日馮漱已稱滿園香不再需要人手便結了銀兩送她出得城門外,道過一聲珍重後徑直轉身離去再未回頭瞧上一眼。她背着阿緣含淚幫忙收拾好的幾套新衣回首望着他快步而去的身影,直至他沒入山林中後才恍然想起來仙君叫她還的銀兩尚未給他。
得将做衣裳鞋襪的銀兩還給馮少東家。
她心下裡這般道了,行至廊下等着戚亭涵差去的下人叫他來。
下人匆匆去得半晌便隻身一人回來。幾位早已移步至後院,叫得小厮攔住旁人問過幾回才找來,彎腰作禮道:“滿園香今日未開門,小的前去馮府打聽了,說是馮少東家被老東家禁了足不許出來。”
許懷君立即問道:“好端端的怎會禁足?”
下仆又道來:“說是惹怒了馮東家,東家便将他關在房中誰也不許見。”
論及馮漱已竟有頂撞東家之時實乃怪也,院中幾人皆猜不透究竟所謂何事,便尋思起又差人去打探。
他幾位正閑坐庭院尚不知外事,前去送信給孫少城主信使便回來了,騎着一匹馬緩緩走向城門。
他垂頭跨坐馬背上,搖搖晃晃似有酒醉之态,即将至城門時終于栽倒下馬不見起身的動靜。哨塔上的人遠遠便望見了,急忙将此事禀告過将領。将領見倒地之人乃是天未亮便出去的信使,立即命人開了城門親自帶人騎馬迎至他跟前,翻身下去将他翻轉身來一看,便愣住了。
隻見得信使腹部仍舊插着一把匕首,身上血已幹去死了有些時候了。将領遂不敢再多有耽擱,架了信使馱于馬背一面朝身後警惕張望一面回了城。
此事随着信使的屍首一同送至城主府。戚城主聽得消息快步出門來,見得歸時的死人面色沉重。副将上前于信使渾身摸索一番,找出那封沾滿鮮血的和談書函前後翻轉瞧了瞧,又呈至戚城主跟前。
“送去的書函尚未拆開,孫少城主竟是未讀過便下手殺了信使。”
戚城主接過信函死死拽緊:“将他送回家中好生安葬。”
和談的信使被斬殺之事不胫而走,城中家家戶戶都知曉了孫家來犯免不了一場惡戰,紛紛開始收拾行囊打算離城逃難去。張、許兩家的東家得知兒子去了城主府,也是差了人來尋,并清點起家當要先送女眷出去。二位少東家仗義,聽得下仆焦急道來此事立即回家各自與東家商議争論過,且招齊了年輕力壯的男丁又至城主府上來,要與戚亭涵一同并肩守城。
原本是客的孫小姐這廂真成了人質,再無先前那般周到對待,被關在客廂封窗鎖門。她倒也未使脾氣,順從了看守的意思乖乖坐在房中等待被押去與哥哥談判。戚亭涵深知若動了孫小姐分毫必定引來孫少城主不遺餘力的報複,雖提案過幾回不可動她,卻遭個個将領聯手反駁。奈何他無法道出孫少城主真實心意,隻得吃下這黃連将苦悶憋于心。
遂于這日傍晚,戚亭涵穿戴好戎裝登上城牆,要親自解決因自己而起的這樁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