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戚亭涵逃走已是翌日清晨。
為了哄得妹妹開心,孫少城主親自端了早膳前去孫小姐所在的帳篷内,卻發現身着小姐衣裳的環兒口吐鮮血倒于地上。她手裡還握着杯盞,案上的水壺揭開了蓋,旁邊是用以裝藥的小瓶。
四下裡皆是沒有妹妹的身影,林中看守戚亭涵的地方也隻餘下兩具士卒的屍首,一夜之間轉了風向叫孫少城主怒上心頭,咬牙切齒與手下将領商量過幾回,便誓要血洗了戚家才肯罷休。
遂是偏不湊巧,正商議攻城之計時那信使便獨身一人來了,瞧見巡邏的士卒停步遙望來便高聲喊道:“我乃絡澤城信使,為送城主書函而來。我們城主願作和談。”
孫家将士聽不清他口中言語,隻遠遠見得他騎馬飛奔而來,遂紛紛擺出敵對的架勢。待信使急馬近前來了便齊齊出手将他逼得下了馬。
信使慌忙于懷中掏出書函雙手呈上道:“我們城主願與孫少城主和談,此乃他命我送給孫少城主的信函。”
為首的将士奪過垂目睇一眼,便又還與他道:“你随我來。”
遂在諸多将士的押送之下至得孫少城主帳篷外。
孫少城主聽得有人禀來,一言不發徑直起身出了帳篷,不待信使作揖行禮便拔出身旁士卒腰間匕首直插信使胸膛。信使捂住鮮血噴湧而出的傷口痛苦悶哼幾聲,倒地掙紮數下便再沒了動靜。衆人詫眼瞧得皆未料如此,有一位尚且不知孫少城主脾性的年少士卒知曉事情原委,于衆口緘默之中鬥膽道來:“少城主,此人稱戚城主願與您和談。”
兩軍交戰不傷來使本為不宣于口的,年少士卒如此道來無疑是戳向了孫少城主的短處。孫少城主冷眼睇過去還未開口,旁的士卒便一腳将年少之人踹開,厲聲訓斥道:“不知規矩的狗東西,還不快滾去繼續巡邏。若是見到絡澤城派來的人不必再帶來,就地格殺!”
此舉自然是救了年少士卒一命。好在他還算聰慧及時領悟過來當中厲害,這廂連滾帶爬逃了去。
孫少城主收回視線冷漠睇着地上屍首道:“送回去還給戚城主。”
旁下的将士立即抱拳領命:“是,屬下這就送他回去。”
孫少城主忽而又想起一事來,深吸口氣望向絡澤城的方向,道:“給絡澤城那姓馮的老東西帶句話,今日夜裡便動手,做得幹淨些。我們明日一早攻城。”他道完轉身回了帳篷,這廂才又問貼身護衛道,“蒼彌在何處?”
“回少城主,屬下不知。聽馮東家說也已有些時候未見到他了。”
擡眼見得護衛蹙眉有沉思,孫少城主便知他還有話說,遂坐于椅子托腮側頭看他,道:“有話便說,我向來不喜身邊人有隐瞞。”
護衛聽得,方才謙謹開口道:“蒼彌行蹤飄忽不定,也從不肯摘下面具,實在令人捉摸不透。憑他的實力要拿下戚府何其容易,為何非得借助孫家之手?屬下實在想不明白,便擔心他别有目的。”
“蒼彌的目的并非在于拿下戚府或是絡澤城。我曾有幸與他閑聊過幾句,雖未聽他親口道來,不過我猜……”孫少城主言至于此不禁流出幾分陰狠笑意來,“蒼彌乃是想取戚亭涵性命,隻是不知為何他無法親自動手,這才不得不借助旁人的手。”
護衛遲疑片刻,又道:“我曾無意間見過他脫下手套,那是雙……如少年般纖細白淨的手,與其體貌極不相稱。倘若他當真不過是個少年郎,又如何會與戚亭涵結下要滅族的仇恨?戚亭涵今年也不過才十七。”
“阿鎮,你話有些多了。”
護衛怔了怔,終于還是将後話咽回腹中:“是,屬下知罪。”
“各取所需的盟約不必深究太多。”
“是。”
更何況僅憑直覺孫少城主便知道,蒼彌的身份并非他該去探究之事。他不過是想以白項城為根本開拓疆土罷了。
“阿鎮,馮家那邊你親自去一趟,順道探探馮家兒子的口風,我記得他與戚亭涵乃是至交。”
“是。”
阿鎮換下一身尋常普通百姓的行頭,快馬加鞭近絡澤城而去。
入城之口并非隻有城門一處地方,在城外西北的田地裡有一處暗道。這暗道乃是百餘年前建城時便有的,因當時的城主為避免戰火四起而緻被困成甕中之鼈所留下的一線生機。不過絡澤城百年來風調雨順太平無事,這條暗道便漸漸遭人忘卻,唯有有心之人還記得。
馮家便時常利用這條暗道與孫家走動來往,甚至為了不惹人起疑,在滿園香後院書房中也通了一條與之相連的秘道。
故而作為孫少城主心腹的阿鎮自然也知曉。
書房暗門底下乃是一間堆滿酒的土室。馮東家謹慎,為了暗門被發現時有說辭這才做了如此僞裝。隻是裡頭不過一半的酒缸有酒,還有一半則是放着仆人的衣裳鞋襪以及逃命時可用的金銀珠寶。
土室之中十分陰冷,即便是像阿鎮這般體格健碩的習武之人也免不了在擰開機關進來時打一個哆嗦。他手裡端着油燈,自土室内往上行的台階至得書房暗門後,貼耳于牆仔細聽過半晌,方才小心翼翼扭動機關開了門。
自暗門後蹑手蹑腳出來,他走到窗邊小心翼翼推開條縫隙來朝外張望片刻,直至确認無人走動才終于安心出去了。
滿園香内格外安靜,若是往常他定然不敢在青天白日裡來的,怕叫人看見起了疑心。可眼下不同,昨日的封城之舉使得城中人心惶惶自然少有客來,故而今日便未再開了。
由後院裡出來隐去氣息離了這酒樓,又飛檐走壁翻牆入得馮府前去了馮東家的書房候着,未等得多少時候便忽然聽見門外起了吵鬧聲,阿鎮凝神細聞片刻方才至窗下探手輕推窗檻往外悄然看去。院裡下仆們驚慌失措自内而出匆匆逃過,不時回頭張望推搡着結伴的人快些離開。阿鎮覺得怪哉,便待得無人時推門擠身出來潛入下仆逃離的方向去看了。
再裡頭些乃是主人安寝的地方,當中尤聞少東家院中格外熱鬧。阿鎮循聲而去便見得身着黑袍的男子背身而立。
他沒能忍住,開口叫道:“蒼彌?”
蒼彌聞聲回過頭來,側出些許被身體擋去的光景——一人手裡正握住了馮東家的脖子,隻稍一用力便斷了他骨頭。除卻那張流滿淚水的臉似有掙紮,其餘身行皆是幹脆利落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