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玉玦細細打量過玉銀兒周身。此時的仙童哪裡還複當初模樣,舉手投足已然是不輸各路仙子。淨玉玦難辯她因何模樣大變,隻知馮漱已于她而言許不再是無關緊要之人。他皺了皺眉,掏出三十兩銀子遞給玉銀兒,道:“拿去還給馮少東家。”
玉銀兒上前雙手接下,仔細放入腰間荷包。
瞥見她此番動作,淨玉玦又道:“以防萬一,去問土地公拿幾帖藥,熬了給馮少東家服下。”
“是。”
“鼠妖之事平息後,你便回我身邊來,我會讓裳羽去盯馮家。”
玉銀兒聞言怔了片刻,方才應道:“是。”
“回罷。”
她行過禮,飛身沒入晚月中。
淨玉玦收回視線輕歎道:“即知夏來,何怨夏苦。便知夏來,才怨夏苦。”
遂收起折扇起身回屋,寬了衣裳于床榻之上躺下。漸入夢境時他才猛然憶起要去給戚亭涵看傷,睜眼踟蹰半晌,便又再次閉上。
明日若記得,便明日再替他看罷。
然那戚亭涵一心以為他要來,緊他看不清路,特意在院中點了燈,端坐房中等。隻是左等他不來,右等他不來,未覺時辰幾何,一等便是整宿。
院中唧喳複唧喳,雀鳥已醒。戚亭涵終是明白淨玉玦不會再來,便起身去榻上合衣小眠片刻,尋思着一會子醒了,定要去問得他罪過。隻是他這一睡下,便是直至午時丫鬟請他去用膳時才醒。
他匆匆起了,洗漱後至膳堂,不見淨玉玦,便問:“莫公子還未起?”
堂下伺候的丫鬟回道:“莫公子天剛亮便走了,說是已經找到發病的村子,得趕過去救治。”
戚亭涵一聽,頓時心生不快,便知此人早已是忘了要來看他了。他又問:“亭文好些了麼?”
“好多了。莫公子看過二公子的病情才走的,吩咐再讓二公子喝兩日藥便無礙了。”
“發病的村子在何處?”
“城外方家村。”
且說那淨玉玦一早便回山中,準備帶上幾隻尚且有用武之地的小妖前往方家村。然他剛落地,便叫玉子兒跑來抱住,橫豎推不開。
玉子兒仰臉看他,淚眼汪汪道:“仙君您可算是回來了,蠻奇七要死啦。”
淨玉玦用力掰開玉子兒雙臂,嫌棄地揮去胸前鼻涕,道:“他在何處?”
玉子兒轉身指着梧桐樹:“在樹下草叢裡。”
見淨玉玦走來,引以撥開草叢露出當中狼崽。蠻奇七已然化回原型,側癱泥土地上氣喘不止,已是奄奄一息将死的模樣。淨玉玦近前瞧了,皺眉将它抱于懷中順撫幾下,欲要替它療傷,遂提入幾分法力。可傷口處的煞氣雖是除淨了,卻怎也不見愈合,此事自淨玉玦行醫以來從未有過,不知究竟妖人有别還是其他,遂又仔細查探一番,末了恍然大悟。
他收回神力轉身對玉子兒道:“去叫龍太子來。”
玉子兒不知仙居何出此言,呆愣片刻,直至仙君不耐煩催促起來,方才應聲即刻去了。
便聽柳之若有所思問道:“往日我便覺得蹊跷,以蠻奇七的性子,若真心要回家去,便是頭破血流也未必作罷。偏偏他知被騙仍是留下來……莫非他是血狼,且已然嘗過太子殿下的血?”
尋思起昔日吵鬧時光,雲染驚呼道:“蠻奇七咬過龍太子,許是那時候嘗到的。”
臨香不知此事有何大驚小怪,便問:“血狼是甚?”
“山狼妖中千年出一隻,因身體特殊而難成氣候,往往出生不久便遭族群棄之,不過五百年便會死。”柳之道完,又看向淨玉玦懷中不知是死是活的狼崽子,蹙起眉頭來,繼續道,“血狼少有能成年的。”
淨玉玦摟着小狼崽行至茶棚,以仙氣護其身,等待龍太子到來。時至日升當頭,雲層才翻湧而至,落下一條赤龍與一位仙童來。
玉子兒拽着龍太子袖袍往茶棚跑,高聲道:“仙君,我帶龍太子來啦!”
淨玉玦聞聲當即起來,将小狼崽朝龍太子懷中一送,道:“龍太子若是可憐這狼崽,便喂它一口血。”
龍太子驚聞此言,當即掐破手指放入狼口,便覺被其中柔軟一物舔舐過,方才回神來問:“這是……?”
“你可曾聽過血狼?”
“略有耳聞,但不曾見過。”
淨玉玦擡手揉了揉小狼崽腦袋,又道:“血狼之所以早夭,無外乎需得以妖血養。然,血狼本身妖力弱,難以捕食旁的妖物,便隻得以普通野獸為食,久而久之精氣不足,便早早死去。加之血狼隻認一種血,即使能捕捉到妖物也因彼妖弱小不夠食,而難以維持自身。你之前被它咬,無意之間替它供了血,遂隻有你能保它一命了。”
龍太子挑了眉,面有古怪道:“聽你此言,我是成這狼崽的糧食了?”
淨玉玦笑道:“龍太子若不肯,下回我便直接将它埋了就是。”
懷中小狼崽終于嗚嗚咽咽睜開眼,瞧一眼抱了自己的人,用腦袋輕輕蹭過他的手。龍太子愣了愣,便學起淨玉玦的模樣,揉着它腦袋,末了才道:“也罷,不過幾滴血而已,給它又何妨。”
“那便有勞龍太子暫且照顧它了。”
見淨玉玦要走,龍太子立即道:“來時我聽玉子兒說了,此地鬧妖?”
淨玉玦神色有變,黯沉幾分,哪裡還見得從容與悠閑:“比起妖,人更麻煩。蠻奇七有勞龍太子照顧。地公地婆、玉子兒,你們随我來。”
龍太子轉身叫住淨玉玦,急問:“你要去何處?”
“除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