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無吵鬧,甚是安靜,便有清風如閑,陣陣拂林來。蠻奇七打着哈欠醒來,揉眼坐起,茫然兩顧了,方才見得身旁龍太子。
龍太子正把玩從蠻奇七懷中摸出的龍鱗,斜眼見他起了,便笑問:“你就為了撿這個鑽進鼠妖腳下?”
定睛看清他手中龍鱗,蠻奇七龇牙咧嘴撲上前搶奪,絲毫不顧此時妖力剛恢複,傷勢尚未痊愈,兇巴巴地去扯龍太子衣袖,威脅道:“你還給我,不然我叫你好看!”
龍太子一手高舉龍鱗,一手按住蠻奇七的臉往外推,笑道:“狼崽子,我千裡迢迢來救你,你不道謝便罷了,竟還這般待我?這龍鱗乃我身上之物,你再不老實,我便收走了它。”
蠻奇七聽得一愣,反倒不顧一切朝龍太子撲去騎在他身上,拼死拼活将龍鱗搶回來,護在心口不叫旁人有機可乘。龍太子遭他撲到在地,本是尋思這狼崽如此在意龍鱗那便以此再逗逗他,遂一招手,将龍鱗從他雙手裡抽出,一響指,破鱗成灰燼。
哪知蠻奇七來不及去搶,便眼睜睜見它消失,頓時揪住龍太子衣襟大哭起來,嘶喊着罵道:“你還我寶貝!那是我要拿回山狼族裡給他們看的東西,你憑什麼毀了它!你憑什麼!”
龍太子被他哇啦哭得頭疼,更是難以理解,遂坐起身推開他道:“不過是片龍鱗罷了,你何必哭得如此。”
此話叫蠻奇七聽得更氣,向龍太子一頓拳打腳踢,最後竟因強行用了妖氣而再次撕裂身上傷口。龍太子一見,自知玩笑過頭,抓了蠻奇七兩隻手讓他再亂動不得,又現出龍尾來朝地上狠狠一砸,震碎護體鱗片後便徑直送到他嘴邊。
“喝下去。”
“我不喝!你賠我龍鱗!”
“喝了這血我就賠給你一塊新的。”
蠻奇七偏偏生得倔,就是左右躲閃不肯喝,直至虛弱得再次現出原形方才被龍太子逮着機會,強行将尾巴塞進他嘴裡叫他喝下。
妖力略見恢複,蠻奇七這廂慢慢又化人形,躺在地上抽泣不肯起。
龍太子總算松得一口氣,心道是世間奇事多,今日他也算貢獻出一樁,竟強逼着山狼飲下自己的血。他笑歎一聲,收起尾巴問道:“龍鱗又非什麼稀世之物,你作甚這般在意?”
蠻奇七嗚咽幾聲,方才回答:“有了它,他們才會知道我吃過龍血,才會讓我回家去。”
思及淨玉玦方才所言,龍太子此時聽得蠻奇七此話,不覺有些心疼,便拔下後頸上的一塊龍鱗放入他手心,溫柔道:“喏,這塊比之前那塊大。别哭了,龍須你若是要我也拔給你。”
蠻奇七握緊龍鱗,依舊躺在地上忍着哭聲,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來:“我想回族裡了,可是他們不要我。爹和娘都不要我……”
“他們不要你我要你。”龍太子伸手拭去他滿臉的淚,于他睜眼看來時又笑道,“此龍鱗為證。”
“嗯……”又抽泣幾聲後,蠻奇七迅速起身,左右衣袖抹去臉上眼淚鼻涕,湊近龍太子跟前,抱住他的腦袋将額頭抵上去,帶着厚重鼻音又道,“山狼族彼此起誓時便會做抵首禮,代表此情志誠,月不改則心不改。”
此話聽着雖有幾分别扭,龍太子卻也并未作他想,輕扶住蠻奇七的後腦,低聲笑問:“月有陰晴圓缺,也不算改?”
“不算。按照我們山狼族的規矩,除非月不再發光、不再于夜晚升起,否則都不算。”
“好,那便月不改則心不改。”
蠻奇七欣喜,放開龍太子的腦袋後退幾步,竟是扭捏起來,紅着臉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龍太子長歎一聲,起身揉了揉蠻奇七的腦袋:“你當真不願意叫我殿下?”
“我想叫你名字。”
“將玄。你好好休息,我去幫玉玦除妖。”他說完便走出茶棚,縱身一躍入了雲端。
蠻奇七捧着龍鱗正樂,柳之便從茶棚外探出頭來,思忖片刻,才問:“蠻奇七,若我沒記錯,你們山狼族的抵首禮乃男女雙方許定終身之禮,對麼?”
蠻奇七瞥了柳之一眼,輕哼道:“自然是了。”
“你可知許定終身是何意?”
“管他是何意,將玄說了,月不改則心不改。”
柳之聽得,隻心道是莫管他人事,少惹一身腥。
且說淨玉玦帶上身邊三位小仙往方家村而去,于雲上朝村裡望了,見得妖氣彌漫,無半塊淨土,便将地公地婆扔下去。地公地婆正感歎生靈可悲,未覺忽然身下一空,回過神來時便已然墜落在地,摔得四腳朝天。
便聽雲上混賬仙君道:“看看是否還有活人,有便救,沒有便埋。”
土地公氣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淨玉玦半天罵不出一句話。土地婆拍拍其肩,歎息道:“算了罷老頭子,他是個混蛋玩意兒又非今日才知道,沒用腳踹許是留了情分了。”
“留個屁!若非天帝——”土地公猛然發現說錯話,擡頭去看淨玉玦,見他已離開才松口氣,歎道,“唉……他也是個可憐人。”
土地婆當即冷了臉,提醒道:“此話可不許說給旁人聽。”
“我豈會不明白。玉玦仙君自有玉玦仙君的命。”
二老此言自然未被淨玉玦聽見,他已乘雲飛走,向鼠妖巢穴而去。
村外兩裡,便是荒草叢生地,其間廢屋一座枯井一口,便是彌漫濃郁妖氣之處。淨玉玦破雲而下,腳尖沾地輕落,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揮袖甩出法力揮散開渾濁妖氣,終是将周圍淨化了些許。
仙法力廣,波及周圍近半裡,便忽聞一聲男子慘叫,玉子兒聽得稍愣,不待仙君吩咐随即朝傳音而來之地飛去,不多久,遂牽着一人魂魄回來。淨玉玦眯眼細細瞧了,才驚覺此魂竟是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