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柩，映射在地闆上，傾斜的光影仿佛一條銀河，橫亘在二人之間。

“父親，女兒願入寺中，一生為您與母親祈福，不願去踏足那千人之上的後位。”柳詩易聲音淡淡，眼淚順着臉龐滑下，已經做出了她最後的讓步。

“你的一切都是我、是柳家給你的 ，你還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人生。”柳丞相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竟會忤逆自己。

怒火中燒，柳丞相一把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連同她做的那盤糕點。

嘩啦一聲，筆、宣紙、奏書灑落一地。

其中夾雜着一陣清脆的碎裂聲，琉璃盤四分五裂地躺在淩亂的地闆上，一枚枚精緻的糕點被摔破了相滾落到柳詩易的腳邊。

柳詩易俯下身，撿起一塊自己貪黑起早做出的點心，拍着上面的灰，眼眸中是麻木與無措。

仿佛拿着的不隻是塊糕點 ，而是她往後餘生的命運。

柳丞相不屑地輕笑一聲:“後位！随便一個柳家嫡女便可當，并非你柳詩易一人。父親将你培養多年，都是為了你好，到頭來功虧一篑，你覺得可能嗎？”

對于不聽話的人，最好的仿佛就是打壓。讓柳詩易意識到，離開他，自己便什麼也不是。

“這不是我想要的！”柳詩易不顧一切地大吼道。

柳詩易一廂情願地相信他們都是為了自己好，可見他們的眼中隻顧自己，旁人不過一顆墊可有可無的腳石罷了。

“那你想要什麼！你可知你想要什麼！”柳丞相站起身來，用力地拍着桌面，将上頭的宣紙震地發顫。

“自由，我不想再被困在這一眼便能望到頭的牆圍中！”柳詩易起身，失望地看着所謂的父親，她咬緊牙關，将剛撿起的糕點捏得粉碎。

殘渣從她的指縫洩露出去，随後她手指一松，像用盡了全力般。

她想主掌自己的命運，生死都應由她自己決定！

“好啊，想要自由！那你就滾出府去！不要再踏入府中半步，柳家就當沒有你這個人！”柳丞相指着門口，被氣得大喘着氣，胸口起起伏伏。

柳詩易死咬着嘴唇，一雙噙滿淚水的眸子萬念俱滅地看着他。

柳詩易對他再也不報任何期望了。

她轉過身，毅然決然地跑了出去，沒有絲毫的猶豫與留戀。

楚懷迪剛走進府中，卻正好看到了柳詩易跑過的身影，身旁的墨竹追在後面。

楚懷迪的想都沒想，便即刻追了上去。

柳詩易把自己關在屋子，陣陣的啜泣聲從房内傳來。

無論墨竹在外頭如何呼喊，柳詩易都沒有開門。

“小姐，您把門打開吧，老爺也是在氣頭上，說的話您别往心裡去。”墨竹在外面焦急地拍着門闆。

她也是第一次見小姐和老爺吵架，小姐向來乖巧聽話，對老爺與夫人也都是千依百順，即便自己身體不适，也會硬撐下去。

“墨竹，小姐這是怎麼了？”楚懷迪趕來一臉關心地問道。

墨竹擡眼看向他，想也沒想便直接與他說了事情的經過。

楚懷迪透過窗柩盯着屋中的人影，靜靜地聽墨竹說着。

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幾分欣慰，亦或是幾分的心疼。

他點點頭，躬下身子拍了兩下自己衣服上的灰：“我來叫小姐吧，你先去給小姐準備些甜湯。”

“哦，好。”墨竹走後才發覺不對，雖然他今近日比較讨小姐的歡心，但是自己陪在小姐身邊多年，自然是最了解小姐。

要留也應該是她留下，該不會是上次小姐醉酒那次……讓他覺得小姐喜歡他吧。

先前便發覺不對，他求着小姐入府，之後便時不時地帶小姐出去，難道是早有預謀，盼着有朝一日入贅府中？

楚懷迪用食指扣了兩下門，聲音低沉：“小姐，你在聽麼？”

房中傳出柳詩易氣悶悶的聲音：“不在。”

誰會問你在不在聽啊，有耳朵不就在聽麼！

楚懷迪靠在門闆上，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了。

他輕笑一聲，随後清了清嗓子，正經道：“我要走了。”

不一會兒，房門便被打開。

柳詩易盯着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探出頭來。

“真的？”她的嗓音聽起來可憐兮兮的，帶着試探與不确定。

“我……能進去說麼？”楚懷迪話音未落，身子便擠進了，她打開的那條縫隙中。

他的腳擋在門口，防止柳詩易将自己推出，關上門。

柳詩易垂眸思考的瞬間，楚懷迪抓住時機，鑽了進來，随後順手把門合上。

“你要去哪兒？”柳詩易站在原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被攥紅了的手。

楚懷迪沒有說話，而是将一把拽住柳詩易的胳膊，将她拉到貴妃榻上。

柳詩易被他突然的舉動下了一跳，便呆呆地随着他的力道，坐在了貴妃榻上。

“你要去哪兒？”柳詩易又再次重複了一遍。

楚懷迪半蹲在她的面前，他抿着嘴唇，心中推演了好久。

最終還是擡眸去看她的眼睛：“離開晉北，去鹿門關。”

“鹿門關……”柳詩易低聲呢喃道，她望着楚懷迪，眼珠如一顆即将破碎的玻璃球，“走了之後，你會更開心嗎？”

楚懷迪眼睫微眨，似是沒有想到柳詩易會說出這番話來：“會的，隻是有些舍不得小姐罷了。”

柳詩易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房間中有一種怪異的寂靜，不同以往，楚懷迪盯着面前的女子，面色凝重，像是在思考這什麼重要的大事。

随後他見柳詩易擡眼看向自己，紅唇翕動。

“那……帶我走吧。”

柳詩易去抓他的手，語氣認真。

楚懷迪一頓，眼眸低垂，無意間瞟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想來這是她的一時興起：“小姐隻是與老爺吵架了，才會想逃出府中，如果阿迪真的帶你走了……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柳詩易俯下身，松開握住他的手，挪到他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不會後悔，帶我走吧。”

楚懷迪看着柳詩易決絕的眼神，知道這是她的反抗，即便往後的日子中，她後悔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好。”楚懷迪輕聲應下。

那顆自由的種子本就紮根在柳詩易心中，表面上風平浪靜，可暗地裡卻早已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