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之日,接連幾次的陰雨天,天光剛一現身,窗邊的栀子便竭力地汲取,奈何承受不住它的熱烈蔫了不少,楚懷汐從窗邊走過時将它往裡推了下。
“你與趙管家之言,我倒是頗為意外,不曾想過趙管家還能為你所用。”她憐惜地輕撫花瓣,自知是胡言亂語,漫不經心道。
雖隻聽見那兩句話,不明其中,可依他們二人神情看來卻為如此。
周洧從椅子上順手拾起一件青色外衫,上次他見楚懷汐穿過,雖薄紗偏硬可被她襯得淡雅脫俗,明明府中的婢女身着同樣服飾,他卻覺楚懷汐身上的更為精巧。
寂靜的房内,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周洧走到她身後,外衫随着他向前的步子而搖晃,女兒家特有的香味于外衫傾瀉而出,馨香盈動灌入口鼻。
他撐起衣衫,輕輕地覆在了楚懷汐的身上。
楚懷汐一楞,肩頸上的衣衫沒了支撐不斷下滑,眼底的詫異随着時光的消失慢慢減淡。
就在要滑落的那一刻,她伸手扶住那莫名的外衫轉過身,擡眸對上周洧的眼,眸光深深:“後日便是夏至了。”
他勾唇輕笑了下,眼神指向楚懷汐被外衫遮住的那出。
楚懷汐随着他的目光瞅去,她微微掀開衣領,鎖骨旁的衣物被剪得殘破,露出白色的紗布,他大抵是看到了吧。
“喚人來幫你包紮時,不想翻亂你的東西,便沒有給你換一件。”周洧解釋道,他知曉楚懷汐話語間的意思,夏至将來甚是酷熱,為何給她多添了件衣物。
可周洧不知的是,楚懷汐上次在金面門順道也将他查了個便,自是知曉夏至那日便是他的生辰,過了這個生辰他便弱冠了。
二人間關系似乎未到如此親近的地步,楚懷汐便隻提了一嘴。
“趙及是藏緬族派來的細作,與我們的目的不同,他隻需待在世子府傳遞信息而已。”周洧沒有打算刻意隐瞞,她問他便如實回答。
“所以你方才威脅他?”楚懷汐躲過周洧的眼神,擺弄着胸前的一縷青絲,怕一個不小心,将自己所謀全都脫盤而出。
“算不上是威脅,他心愛之人要被賣入花月樓,我出手相救怎能算得上是威脅。”他似笑非笑,語中帶着傲氣,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意氣風發,于山間林下放肆狂奔的蠱族少主。
周洧讓開身側的木椅,想去扶她的手頓在半空,又被悄然收回背在身後:“你有傷在身,不能過于勞累。”
自己曾對楚懷汐說過在他面前不需過于拘謹,而今,拘謹的人倒成了他。
楚懷汐權當沒有注意到他的舉動,她抿住唇輕點着頭,一襲過堂風吹入,攜卷着絲絲涼意,鬓間的發絲被吹起,涼風習習如夢般朦胧,不禁令人悠然地長歎一聲。
“你将那将軍安置在了何處?”現如今這是對她而言最要緊的事。
周洧眼神中的一絲失落無奈,被冷峻占滿:“不必憂心,改日帶你去見他。”
來見她,本想是與她辯駁一番,望她能夠安分些,可看着她這副模樣,弱柳扶風,竟也狠不下心去。
楚懷汐心中暗想,他答非所問,難道是怕自己再次貿然行事?便沒在追問下去。
“那你呢?”周洧唇瓣開合,低聲問道。
“我……”楚懷汐有些窘迫,眼神亂逛,她前腳剛說過不會拖累他,後腳便受了傷。
周洧嗓音沙啞,視線挪到她身上,再次問道:“怎麼受的傷?”
“桓甯試探我是否會武功。”
她以為等來的會是周洧的探究緣由,可突如其來的關切,令她的心中湧進一股暖流,随着血液的流動遍布全身,慘淡的唇色亦變得紅潤了些。
“很痛麼?”他聲音逐漸溫柔,如同仲夏之際偶遇林間的一片溪水,令人沉溺。
“還,還好。”楚懷汐眼神閃爍,磕絆的話從口而出,頗為羞赧。
“記得用藥,桓甯尋我問話,我需走了。”周洧像囑咐孩童一般,幾分憐惜從眼中流露。
楚懷汐不敢對上他的眼,耳邊回蕩着心髒“砰砰”地跳動聲,她盯着死攥住衣領的手,指尖用力得有些泛紅。
傾然間他低下身子,楚懷汐本能地微微仰頭,視線與他齊平,周洧擡手靠近她的鎖骨,驟然心髒像受到桎梏一樣緊縮,她抑制住急促的呼吸,随後墜入他深泉般眼眸。
指尖略過鎖骨繼續向前,停滞在楚懷汐的頸側,溫熱的脖頸受到指尖傳來的涼氣,在燥熱的空氣中,讓人控制不住地想貼近。
楚懷汐眼底存有一絲迷離,可很快便被沖散,腦中的理智如同一位嚴詞厲色的夫子,站于制高點來呵斥她,質問道:你可清楚自己在幹什麼?阽危之域,切不可再生出此等糊塗想法。
她被綁滿荊條扔在一片密林,隻能持着原有的姿勢,一旦偏離一點,便會刺得渾身的傷,她不敢動,周圍的一切好似也不允許她偏離軌迹。
那指尖順着她的發絲一勾,鎖骨下受到一陣酥麻,半截烏發得償所願地逃出楚懷汐的裡衣,綢緞般地觸感纏繞着周洧的食指緩慢滑落。
“我走了。”周洧伸回那隻手,握緊成拳藏于身後,像是想要回味那捋烏發。
楚懷汐難得地聽話乖乖點頭,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極輕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