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镞上沾染了些許白色粉末,可楚懷汐并未感到任何不适,不知是見效慢的毒藥或是其他。血浸衣衫,腥味兒升起,恰好蓋住了在外沾染的煙草味。
偌大的世子府,此刻卻空無一人經過此處,無人能幫她,定是桓甯安排好了,不然,又怎會如此趕巧。
楚懷汐獨自揣摩,若那弱不驚風的女子中了箭,該是如何反應?大肆呼喊,或是被吓昏?既然他想看,那她便讓他看個夠。
她一隻手拄在地上,一副吓傻了模樣,盯着自己的傷口看了片刻,随後上手摸去指尖鮮紅的血帶着溫熱,她慌張地盯住抖動的手,眼睛瞪大:“救命!有人嗎,救命啊!”
自從步入晉北之後,她呼喊救命的次數是愈加頻繁了,面對種種境地,精神緊繃得倒真有些撐不住。
如此思則氣結,俗話說“思傷脾”,她食欲不振的症狀也越加嚴重了,不知何時才能得以解脫。
楚懷汐環顧一圈毫無人影,空蕩蕩的石子路的盡頭,時不時傳來幾聲鳥鳴,空靈悠長。
她無助的哭腔流露,聲音漸弱,眼眶裡湧出大滴的淚珠:“救命……”
不遠處的桓甯斜睨向她,女流之輩空有美貌,縛雞之力,難不成還真是自己多想了?她怎麼可能是自己見到,從屋頂一閃而過的那人。
今早楚懷汐離府時心中頗為着急,隻想着快些去往賭場,便用了飛檐走壁之法,卻沒有顧到自己的身影是否被人看了去。
太陽穴發痛,桓甯皺着眉閉上眼,擡手扶了會兒額頭,他前幾日去查楚懷汐身世,這汐兒說到底還是他招入府的,當初他有意拉攏南州知州,意外得知那知州十七年前丢了個女兒,起初他隻命曳影去尋個身份信息都對的上的女子便好。
沒想到曳影尋回的女子便是她。
見時間差不多了,桓甯便叫人去将楚懷汐處理下。
“竟然有人敢在世子府公然行刺,可真是活膩了,趙管家你去看看,她還活着嗎?”最近雜事頗多,惹得人懊惱不堪,桓甯歎了口氣,起身離開前留下一句話,自語間卻毫沒有意外。
趙管家俯首應了聲“是。”
待桓甯身影已遠到辨不清男女時,趙管家甚是無語暗自道:“您自己還往箭頭上塗了金瘡藥,邊中箭邊上藥,能有什麼事兒啊!”
還活膩了,還不是怕您活得太久,太過乏趣。
趙管家也知什麼話能說,什麼話應該爛在肚子裡,自己快活快活得了,可别惹來不祥之災。
“呦!汐兒,你怎麼受傷了!哪兒來的箭啊,敢在府中發箭,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趙管家忙跑過去,将耳濡目染的話術又對着楚懷汐講了遍。
他轉了一圈看向四處,好似尋找那箭是從何處射出:“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人影走近,楚懷汐便意會到,陪她演戲的人來了,她一直低着頭,容貌不好分辨,也并未出聲,趙管家又是如何在衆多婢女中準确地喚出她的名字?
楚懷汐聲音顫抖,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張虛弱道:“趙管家,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淚眼撲簌地擡起頭,伸手拽住趙管家的衣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将手掌中的血盡數蹭在他油綠色的衣上。
趁楚懷汐低眸間,趙管家眉頭閃過一瞬驚詫,那是他昨日剛洗淨的衣物……
讓自己的衣物不必心驚膽戰,他蹲下身将她的那手拽離,他攙着她的胳膊扶起:“不會的,咱們先去看看府醫,不會有事的。”
楚懷汐踉跄起身,邁出一步便被強硬的聲音絆住腳步。
“稍等。”
那人走近,她不必去看,便已知曉是誰,獨特的草藥味配上淡雅的檀香,隐匿在他的骨血中。
周洧給她下過患蠱,因此楚懷汐被箭所傷之時,周洧腰際的蠱鈴響起,他便快馬趕回。
楚懷汐懸着的心落下一半,他脫身便好,她在心中向自己灌輸,如若他被懷疑抓捕,那自己也将會遭受牽連。她的心安隻是對自己,而非周洧。
可他二人早已被困在一艘船中,船上是燒殺搶掠的盜賊,船下便是能湧起百丈之高,吞沒一切的深海。
周洧快步向前,途中他撥動腰間的銀鈴,詭秘的銀鈴發出細碎的聲音,融入腳下踢動石子,滾落的陣響,不易察覺。
霎時間,楚懷汐覺有異樣,銀鈴聲如疾風般盡數鑽入耳畔,惹得腦中有些刺痛。
她試着攥緊拳頭,卻發覺一種莫名的無力感擴散至全身,隻得堪堪保持着握拳的姿勢,全身的力氣仿佛被吸走大半,她硬撐着就連腿腳都微微地發顫。
“曳影大人。”見到周洧,趙管家扶着楚懷汐,颔首問了聲好。
“嗯。”周洧徑直走到楚懷汐身後,眼眸清冷,斜眼看向趙管家,聲音低沉帶着輕微的粗粒感:“扶好。”
趙管家手中的勁兒被周洧吓得不由得加重,在府中極少看到他不苟言笑,上次便是一月前南瑞滅亡之時,他跟随桓甯從南瑞歸來,隔天桓甯便摔傷了腿,直至今日腿傷還未痊愈。
他二人間的關系雖不親密,但同屬一個屋檐下,日常便也能講上幾句話。
身旁的溫感驟然降得極低,趙管家穩穩地扶着楚懷汐,眼都不敢擡生怕一個不小心殃及池魚。
他曾見過周洧是如何用辣椒水灑進傷口,将昏迷的犯人痛醒,又如何地動用上聞所未聞的刑具撬開那人的嘴……
周洧探了眼她的臉色,見她擰着眉唇色發白,涔涔的細汗挂在鼻尖,好在神色中的痛苦已經減淡,更多的是麻木無神,紅腫的眼皮垂下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