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被籠上了暖黃色調,溫暖又熨帖人心。
姜煥曾經孤單得像寂靜的隧道,他無所依靠因為他被定義成了最大的倚靠,他潇灑自由因為他除了被強加的責任與能力之外一無所有,遇到華采衣之後他不再是孤單的槍而是擁有箭的弓,箭之所指是自由的遠方。
他知曉他的能力,享受他帶來的心髒悸動,他的眼睛讓他感到活着——
姜煥想,這場暖黃色的初遇,是他一生幸運的開始。
殊不知華采衣也這樣想,甚至,這可能是華采衣為數不多的,在多年的痛苦折磨中,渺茫的,久未觸碰的幸運。
二人記憶交疊的地方姜煥可以以自己的視角體驗回憶,但“初遇”之後,即華采衣單獨的回憶,姜煥是從華采衣的視角來感受。
他跟着華采衣接受嚴格的鍛煉與考驗,他感受着華采衣體内澎湃的生勁與咬着牙的堅韌,他的血液被燃燒着沸騰,摔倒之後立馬站起,失敗帶來的不是絕望,而是逆流而上的沖勁。
吸引姜煥的那股燃燒在華采衣眸子裡的力量,原來這麼早就開始積蓄能量。
很快來到了華采衣十五歲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切,就像承載着無窮扭曲與惡意的黑暗的河床,上面奔騰着污濁濃郁的血液,裹挾着痛苦的殘肢,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周圍一片血光,死亡骷髅成員們笑容猙獰,蓬閣成員們築成人牆,保護着身後的小華采衣,姜煥感受到了撕心裂肺,他從華采衣的眼睛裡看到眼前的人肉牆壁一點一點破損,一個一個倒地,但依舊看起來堅不可摧。
華采衣沖上前讓他們讓開,他想說他也可以獨當一面,他想說他被訓練得很好,他想說他可以幫忙,可以與他們同生共死……但他拉不開,也扯不動,他身前的人們甚至有比他年齡還小的,他們回頭寬慰地看他一眼,又決然地赴死。
姜煥感到眼前視線變得模糊,卻有什麼在硬生生地被憋回去……
是華采衣想要流下卻不能流出的淚水。
華采衣的母親将他扯過來,嚴肅地看着他說:“你往反方向跑,記住,活下去,你是我們最後也是唯一的火種。”
然後他的母親最後用力抱了他一下,有點哽咽地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我愛你……”接着用力推了他一把,再不看他,轉身投入戰場。
華采衣的精神恍惚,力氣像是全部被抽空,他知道他得聽母親的話,他得逃走,他得活下去,但他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說如果他不回頭,他将錯失最後的希望。
體悟着華采衣當時的情緒的姜煥,突然感受到了什麼,他剛想對華采衣說:“不要回頭——”
華采衣就回了頭——
那道保護他的最後的人牆也倒下,他母親的精神力已經被掏空,她的身體各處都在噴血,一根長劍刺穿了她的胸膛,她雪白的衣服全部惹上了血液,而他的父親早已倒在了各輛荒地摩托的碾壓下。
“不——”
心髒像被放在絞肉機上絞着,渾身的血液被抽幹,腦仁像被一柄大錘狠狠敲擊,頭暈眼花,眼前發黑。
他看到亞瑟的視線失去興趣一般從他死去的父母身上移開,他感受到身側有人在拉扯他,顯而易見,他被發現了。
亞瑟看見他,原本興味闌珊的眸子突然又燃起了惡心的光彩,等待着華采衣的,是一輪又一輪新的噩夢……
華采衣一開始嘗試逃走過很多次,最接近成功的那次甚至已經搞到了一輛越野車,跑出了死亡骷髅的領地,但最終還是難逃被抓回去的命運,每次被抓回去,他會被逼着放更多的血,遭受更嚴重的虐打,他的牢籠裡,會放上更加兇狠的變異獸作為他的厮殺對手。
終于有一次,亞瑟看着他日漸成熟冷豔的臉,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玩法,讓他穿上了黑色的舞裙……
姜煥從華采衣的視線看着那件裙子,聽着亞瑟和華采衣的交易——隻要華采衣穿上這件裙子給他們殺人跳舞助興,就答應不碰他。
姜煥幾乎立馬生出了一股戾氣,言七惡心的話響在他耳邊,他感受着華采衣忍着屈辱的舞步,感受着特殊布料拂過傷口的疼痛,感受着周圍淫邪的視線——就像言七一樣,周圍的人沒人敢動老大的血包,他們默認華采衣是老大的所有物,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用惡心的大腦去幻想。
華采衣惡心得想吐,姜煥惡心得想殺人。
姜煥看着那一張張令人作惡的臉,令人反胃的笑容,很少出現的嗜血欲與鋪天蓋地的戾氣席卷了他,讓他不自覺地想毀滅什麼。
姜煥的情緒太過濃烈,導緻華采衣的回憶播放被迫終止,姜煥和華采衣幾乎同時睜開眼,姜煥眼中是華采衣從未見過的冰冷與暴虐。
姜煥看着華采衣有點怔愣的眼神,緩了緩神色,伸出手攬過他的肩膀,形成一個擁抱。
“我保證,一切都會有個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