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幾日是否上天眷顧,竟連着晴了好幾個月。連縣内瓜果催熟,商事大起,連同大好局勢的自然也有楚婉的學堂。
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學堂很塊便修葺出來。這其中,張煥的功勞必然是最大的。楚婉便尋人做了塊牌匾,提着幾包茶葉,去尋張煥題字。
張煥笑罵她說幾包不值錢的茶葉還從想他這順副字走,楚婉便又搬出拿手的“山盟海誓”、戚戚哭訴,幾番下來,張煥完全敗下陣來,隻好乖乖題了字,甚至還組織官員一起去給楚婉捧場。
這日徐風正好,紅日高照,楚婉站在學堂門外,遲遲不敢進去。
她這幾個月來,心中也在不斷掙紮。
她常常會做許多夢。有學生高中,桃李滿天下的美夢,也有她女子身份被掘,打入獄中的噩夢。
楚婉也時常在想,若是這世間無論如何都不讓女子讀書為官,那她這學堂創辦得又有什麼意義?若是會給女子再增添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又當如何去做?
想着,她的腳步越發遲疑,她立在人來人往的青石闆上,好似周遭都與她無關,又好似,是她與他人不同。
就在這刻,衣袖的小小震動瞬時讓她收回心神。
楚婉垂眸,正瞧見溫雅眨着一雙大眼,巴巴地盯着她。見她沒有動作,還輕輕晃了晃楚婉的衣袖,“先生,你怎麼還不進去?林姐姐讓我告訴你,馬上就要揭牌了。”
話落,楚婉牽住溫雅的手,笑道:“好,那我們一起進去吧。”
溫雅點頭,一蹦一跳地踏入堂内。
很快,學堂外便擠滿了人,站在最前面的無疑是張煥一群人。林軒、溫雅負責将人安置好,楚婉便立在門口迎接。
終于在歡聲笑語中,楚婉拉下了繩子。
絢爛的光照在姑娘們的身上,也照在她的臉龐。随着一塊紅布落下,一顆熾熱的心緩緩升起。
連縣第一個學堂,便在這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清晨建成了。
後面幾日,楚婉便再次化身集市常客,又是東奔西走找印刷鋪子印刷東西,又是去采購書頁和筆硯。每每做完這些事情,她又要早早回到學堂,去将自己一些新的見解分享給學生們。
但好在學生們都非常上進,姑娘們也是在林軒和溫雅的引導下一齊讀書論述,這也讓楚婉輕松不少。
也是經過這些時日的教導和相處,楚婉驚訝發現,溫雅這姑娘在各個方面雖算不上精通,但卻都能涉及到,舉止間竟都有些貴氣。
要知道,她現在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楚婉猜測,她之前必然是名門閨秀。隻可惜溫雅已然記不起自己的名諱和家世,不然還能将她送回去,也不用在這跟着她吃苦頭。
撇開這些思緒,楚婉便抱出她拟好的字樣,傳給每個學生借鑒。待一切都交代好後,她又将自己關進了屋子裡,搗鼓着下個月的教案。
這期間,也有不少人來看望過她。除了定期撥款的财主張煥以外,多是一些家中有男童、前來打探學堂消息的叔叔嬸嬸們。
雖然打探來的人多,但正兒八經把孩子送來的卻空無一人。
那些叔叔嬸嬸們也總是接着觀看環境的理由突襲學堂,旁敲側擊地詢問楚婉這是不是正經書院。
楚婉雖然在這之前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大家的反應還是給她打擊了不少。畢竟以女子入學為開端創建學堂實屬少有,有些稍稍開放的大型書院也隻有依稀一兩女學生,還從不會與男學生一同上課進食。
而到了她這邊,便是全通了。
上課也好,論述也好,她從不打算将男女學生分開,除了睡房隔了個院子,其他都大差不差。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百姓們哪怕再渴求孩子讀書,也不敢把孩子送過來。
想着想着,楚婉便又開始搗鼓教案。
于是熬了幾個日夜,教案終于出爐。
熬了幾日,楚婉隻覺腦袋昏昏沉沉,她見日頭已早,便想也不想頂着紅腫的兩個眼睑就行至講堂上課。
好在她多年看書,現下又是教得基礎的東西,書中内容多半都能記下來,且已有了比較成熟的見解,才不至于讓她出些岔子。
在教學學生寫字途中,她因為頂着男子身份,不好直接近距離對寫錯學生進行修改,于是楚婉上集市淘了個戒尺,專用于指出學生的錯誤地方。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晚,吹了些許涼風。楚婉指點完後,方一擡眸,便撞見彩雲浮上江岸那頭,一半飛在天上,一半浸入水中。隻是,這彩雲也帶來了一顆好奇孩子的腦袋。
楚婉有些好笑地看着從窗邊湊過腦袋的小少年。
見她的目光放過來,那少年即刻蹲下,自以為躲得天衣無縫,卻不料半個額頭都露在外面。
楚婉行了過去,見少年雙手捂着眼,嘴裡還小聲嘀喃着:“看不見俺,看不見俺。”
楚婉笑了笑:“外面風大,怎麼不進來坐坐?”
“沒事,俺不冷。”少年說完話,才意識到不對,急忙站起來擺手:“楚先生俺不是有意躲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