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瓊靜靜地看着他練劍。

隻是還沒看幾眼，邱韫之便察覺到她的視線，頭一擡便與她的視線對上。

那道警覺又冷冽的眼神在對視上時陡然變成無措，他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

奈何二人隔得太遠，他也忘了她壓根聽不見。

李順瓊隻瞧見他嘴巴一張一合，似是在說些什麼。

此時夜深，她也不便大聲出聲，隻能下樓跑向後院。

“這麼晚了，還在練劍？”她問道。

李順瓊看着他被月光籠罩的羞澀眉眼，眼睫半垂，遮去一半神色，另一半透出一股若隐若現的波漾，勾人得很。

他點頭收劍，劍尖随之在地上刮蹭出聲響，連着金鈴叮當。

“練好了。馬上回去。”邱韫之這時才擡起眼皮，定定地朝李順瓊看去。

李順瓊盯着他半晌。她自然不是感情鈍愚之人，也漸漸察覺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來。

例如邱韫之對她的擔憂，見她時異于他人的害羞和看見她的一瞬間，隐隐的瘋意。

有的時候她沒去注意這些，但也知道邱韫之想收斂一些，可他大抵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兒，半絲都收斂不來，更像是一種半遮半掩，使旁人看得更清晰了些。

“困嗎？”李順瓊指了指天上懸月，“不困的話，我們賞賞月？”

邱韫之喉頭滾動，眸色愈發黑沉，仿若一汪深潭。他睫毛輕顫，如玉的臉上再次染上嫣紅，渾像點了女兒家的胭脂膏，最後應了個語氣尚算沉穩的回答：“好。”

邱韫之本想在庭院内扒拉兩把藤椅，李順瓊卻道：“我們坐房頂上吧？”

他猶豫再三，還是向李順瓊伸手道：“我抱着你？”

他見李順瓊粲然颔首，心裡的那點小九九便如了願，唇淺淺一勾，伸出隻手小心翼翼地摟上她的腰肢。

“緻堯。”在二人落到屋頂，并排坐好後，李順瓊突然出聲道。

“你為何要去瀾支洞呢？”

她去是想尋強李家之法，可邱韫之已是一宗之主，宗門平定無事，活得尚且自在，有何想求呢？

“瀾支洞内有拂津木的種子。”邱韫之擡眼望着月亮，溫吞吞道出的聲音輕散飄渺，若是不仔細聽，金鈴随風撞出的清響都要蓋過它。

李順瓊努力辨清那幾個字：“拂……什麼木？”

“拂津木。”

“清元觀裡那棵姻緣樹，就是拂津木。”

他見李順瓊還是面露疑色，便繼續解釋道。

“你可是要為自己種棵姻緣樹？”李順瓊聽到這兒，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跑到兇險萬分的瀾支洞内，隻是為了求一粒拂津木種？

邱韫之側過頭撇下眼，手指緊緊撐在粗砺的屋瓦上，骨節泛白。

又是一句将近融入夜色的低語：“嗯。”

他早早地便想着，一棵樹求不來，那便再求一棵。

邱韫之嘴裡說着不信神佛天尊，可還是寄情其上。他一邊按她喜歡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一邊背地裡求神拜佛，隻盼天神能看到，應許他。

李順瓊瞅着邱韫之黯然神色，心裡不知怎的，生出了幾分不忍。

要說什麼麼？

李順瓊嘴巴微張，話到了嘴邊連轉了幾圈，倏然一陣大風刮過來，深夜霜寒露重，這風更是尤為凜冽，那話頓時止在了嘴巴裡，身體冷得不禁抖了幾下。

這栾州的天兒，有的時候可真是冷。

她抽了抽鼻子，正欲再說時，邱韫之卻急忙摟住她腰，将她帶了下來。

“夜深，回屋吧。”

他像是怕李順瓊誤會，又匆匆補上一句：“月亮被雲層遮住，這月怕是賞不了了。”

“……”

李順瓊的話算是被他堵回去了。

她睡得晚，第二天一早還被黃苓喊了好幾次，才勉勉強強睜開眼睛，稀裡糊塗地洗漱一番後鑽進了馬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去。

——

出了栾州，進西域的途中便再無城池。

郎家和李家的車馬走了整整一日，黃沙漸漸揚起，日頭比之前熱上不少，郎家人來往西域已久，早已習慣了這裡的天氣。隻是李家人從沒來這地域，出現不适症狀者衆多。

“李姑娘，身體可有不适？”邱韫之騎着馬行至李順瓊馬車車窗邊，正聽見裡面傳來咳嗽聲。

李順瓊伸手撩開半邊車簾，瞧見邱韫之頭上歪歪系着一頂鬥笠，遮去面上半邊光影，另一半沒被遮住的側臉上的烏發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他的皮膚上，不禁朝他招招手，笑道：“你且俯身下來些。”

邱韫之雙手握緊馬繩，側下身子靠近車窗。

他長睫垂下，不自覺地盯住李順瓊發紅的臉頰，眉頭蹙起：“發燒？”

“隻是有點熱。”

李順瓊搖搖頭，一隻手伸出車窗替他扶正了鬥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