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琅亭。
燕府門口空蕩無人,隻餘兩盞紅燈籠挂在梁上,在風中顫顫,是燕家黑瓦灰牆上留下唯一醒目的紅。
邱韫之上前叩門,半晌也無人迎出。
他不意外,提劍砍斷了門上的那把金鎖,徑直推門進去。
李順瓊緊跟着走進去,環視這處前院。
前院裡除了邊角處放了幾件年久破損的瓷器外,隻剩放在中央的藤黃蒲團。隻是外面包裹的錦緞已然被跪得磨開,露出裡面的蒲草來。若不是草木被修剪得極好,怕都要認為是處無人居住的廢棄雜院。
邱韫之走過去用劍挑開錦緞,蒲團滾落到一旁。
劍尖變黑,是蒲團上面染了毒。
又是那骨針之毒。李順瓊冷笑一聲,也不知道燕家知不知道他們派去的殺手都被這種毒殺了個幹淨。
李順瓊拿出短刀劃破了蒲團,裡面赫然出現了一個瑩白瓷碗。瓷碗裡盛着草綠色的毒汁,散發着瑩瑩幽光。
李順瓊識得這種瓷碗,洵水土燒制整整一月,出窯時不必上釉,表層便呈現出一種淺淡玉色。骨毒的腐蝕性極高,制成毒針的土往往隻能維持一兩日,可這種瓷碗能維持百年不化。
她想不通會有人用這種瓷碗裝毒液放在蒲團裡。這蒲團還被跪破了?
“邱韫之。”她擡起頭看向邱韫之,正好瞧見他眼底那一抹暗色,像他在深深的泥潭中一點點陷入,平靜卻死寂。
他盯着那碗許久,極輕的笑了一聲。
“我們走吧。”他道。
他們推開二門,進入内院中。
随着門軸轉動,“呲”一聲兩邊廂房門窗大開,數名黑衣人從廂房躍出,在邱韫之面前站定不動。
冷風從廂房内刮出來,帶着濃重的血腥氣。
一個黑衣人站出來,明明遮住了口鼻,李順瓊還是從他眼睛中看出了明晃晃的懼意,以及……得意?
“邱宗主,李小姐,家主有請。”
黑衣人聲音粗粝,就像在石頭上來回磨過幾遍發出的刺耳聲音。
這是個早已設好的局。
邱韫之看向李順瓊,似是要依她的決定。
李順瓊點點頭,既然想要拿回東西,見燕家主是避無可避了。
“引路吧。”
李順瓊看着那黑衣人,面色鎮定從容。
在這烏黑沉抑的燕家寸地之間,她素衣白裳,目光湛湛,宛若灼光耀星,震人心目。
邱韫之望着她,緊繃的心神突然松了一下。他默默走到李順瓊身邊。
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倆,這才轉身向正房走去。其餘的黑衣人上前将他們圍繞起來,衆人緩緩穿過走廊,走入正房。
正房内隻餘一桌一椅,和一扇屏風。
黑衣人見邱韫之和李順瓊進了房内,立馬退了出去,還緊緊鎖上了門。
随着門閉時“哐”的一聲,一個人從屏風後走出。
正房内隻有桌上的火燭閃爍着微光,此外再無其他光亮。燭光映在三人面上,一片沉靜。
邱韫之沒有看燕家主,隻是垂下眼,未發一語。偶爾鈴聲蕩響,是這屋子的僅有的聲音。長劍被他輕輕拿起時,明燭照其上映出火光,投到灰牆上顯現出了血色。
李順瓊卻是仔仔細細地盯着燕家主。
燕家主已年逾五十,臉上竟一絲皺紋也無。隻是那頭長發已盡數花白,倒是稱得上一句童顔鶴發。他察覺到李順瓊的視線,隻是微笑着回視,目光親切和藹。
他脖間戴着一串血色的,如核桃般大的串珠。在火光之下,竟如真的人血染在上面,煞是可怖。
“李家姑娘,”燕家主緩緩道,嗓音和緩,“倒是生了副好模樣。”
“隻是喜歡上邱韫之,可惜了。”
他的話跟昨夜的那燕家人說得一模一樣。
李順瓊嘴微微一抿。
“我與邱宗主并無男女之情。”她道。
燕家主詫異地一揚眉。
邱韫之的手緊緊攥着劍,眼底暗色翻湧。他正在極力抑制住心中的燥意。
他控制不住的急躁。
“不過。”李順瓊話鋒一轉,她定定地看着燕家主。
“我覺得邱宗主,很好。并不是可惜的事。”
“呵。”燕家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們來此,是想要掌山玉麼?”他明知故問道。
李順瓊看着燕家平靜淡定的臉,不禁覺得這燕家主的臉皮着實厚了些。
不問自取即為偷,他這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别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朝燕家主借東西了。
“你怕不是忘了。”邱韫之亮出劍,快走幾步直直架在燕家主脖子上,霎那間血便滲了出來,“我自己取也可以取出來。”
“而你,隻是個将死之人罷。”
劍刃一點點推進去,血流的愈兇,沿着劍身徑直從劍尖和劍柄兩端流下。他的臉匿于一片陰影中,表情看得不甚清晰。
邱韫之低頭看着手中的鮮血,隻覺惡心。他閉了閉眼,止住動作。
長劍投下的暗影遮住了那道傷口,隻是血流不止,幾滴落在地上,暈成一團。
“是麼?”燕家主哈哈大笑。
“邱韫之,你現在威脅别人的法子果然還是使劍。”
燕家主面無懼意,甚至對那把懸在他脖間的劍置若罔聞,“若是不想要掌山玉,盡管殺我。”
“這燕家主的位子做得太久,我還想去地府會會邱遜那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