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幽花浮浮,嘉敏也不知自己跑去了何處,朝着又黑又多矮樹的地方跑去。
宮人打着燈籠到處尋她,她躲進矮樹叢裡,張口咬住自己的手,以免哭聲太大被人發現。
一堆宮人靠近,她吓的全身僵直,閉上眼,淚水打在手背上和血迹混在一處,咬傷的地方益發疼了,微不可察的聲音道:“趙哥哥……趙哥哥救我……救我……”
月光照着不遠處的一口古井森然可怖,嘉敏彎着腰悄悄走過去,雙手按在井沿上,看着下面似有若無的水光,想要跳下去。
“嘉敏——嘉敏——”趙匡胤大喊兩聲自睡夢中驚醒。
見他深夜欲整裝騎馬出門,被前來幫忙操辦喜事的兄弟們攔下來,石守信規勸道:“大哥,那就是個夢,好端端的嘉敏妹妹怎麼會自尋短見呢?你明日就要成婚了,這個時候如何走得?”
“讓開——”趙匡胤厲喝,有多少次夢到嘉敏遭遇危險,後來驗證都是真的,兄弟們平日與他肝膽相照,可他和嘉敏之間的感情誰又能真正感同身受?
眼見衆兄弟合力阻攔,趙匡胤也不手軟,一套拳腳全部撂翻在地。
王審琦無奈,張開手臂站到他面前傲然道:“大哥,我那堂妹早已準備好了要出嫁,你一意孤行可曾想過她?今日你若想出這道門,除非從兄弟屍體踏過去,否則我絕不允許你如此輕辱我堂妹!”
趙匡胤當下拔刀朝他脖頸上砍去,王審琦大駭閉目。
那刀風割的他脖子生疼,好在沒有真的砍下來。
趙匡胤氣的全身顫抖,半晌惡狠狠道:“若今夜過後,嘉敏當真已不在人世,你我這兄弟也不必再做了!”說罷丢下刀轉身回房。
可他急火攻心,走了兩步就按着胸口倒在地上,石守信上前來扶,被他甩開自行而去。
“大哥肯妥協不過是因為知道若嘉敏妹妹當真陷入絕境,他此刻趕過去也為時已晚,我們這些做兄弟的是不是對他太狠了?”石守信皺眉,對趙匡胤的心緒擔憂不已。
王審琦琢磨是自己以死相逼才将人留下,對楊小九吩咐道:“馬上飛鴿傳書到金陵,讓他們把周二小姐的情況據實以報。”頓了頓道:“若真是不好的消息,可千萬不能教大哥知道!”
兄弟們面面相觑,可也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以趙匡胤對嘉敏的深情,實在不敢想,倘若他得知嘉敏身故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自然是瞞着的好。
而今隻能盼嘉敏吉人自有天相,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
纖雲開落,明月如鈎。
宮人們漸漸走遠,嘉敏跌坐在地,倚着井沿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時才有人發現她。
雖說立夏的夜晚已沒有那般寒冷,露氣卻還頗重,加上她本生的嬌弱,又受了驚吓,回宮後已然病倒。
周氏夫婦聽說了此事,一大早入宮來探望。
周夫人聽宮人道了原委,急的直跺腳,回頭對女兒道:“嘉敏啊,你平日在家裡任性也就罷了,怎鬧出這等事來?太子好不容易肯與你親近,你還跑掉,這般下他的面子,也難為他寬宏大量不曾降罪于你。不過皇後那邊怕是不好交代,你快些起來,和娘一起到皇後面前領罪去!”
周宗見女兒雙目通紅一臉病容蜷縮在床上,夫人還要這般迫她,喝斥道:“女兒半條命都沒了,你還隻知道數落她,要領罪你自己去沒人攔着!”說罷又轉頭把女兒抱在懷裡柔聲安慰:“嘉敏别怕,你還有爹爹,不管誰要降罪,爹擔着!我可憐的女兒,爹知道你心裡過不去,可也不能想着尋短啊,你姐姐屍骨未寒,你又如此,教爹爹怎麼受得住?”
嘉敏強撐了這麼久,終于忍不住在父親懷裡嚎啕大哭,哭的肝腸寸斷心神俱傷。
周夫人也并非不疼女兒,見此情形,與丈夫一合計,到了皇後面前,隻說周宗疾患日重,恐時日無多,望皇後體恤,準嘉敏歸家在父親跟前盡孝,以全這一世父女之情。
鐘皇後原本想以嘉敏昨夜的行徑問罪,可周宗乃是兩朝元老,勞苦功高,令她不得不有所顧及,沉吟半晌答應了周家的請求。
困在宮中一年,終于有機會脫出牢籠,周夫人把病弱的女兒抱在懷裡細細叮囑:“嘉敏,這段時間你且在家中住着,好好養一養身子。宮中若是派人來接你,爹娘會打發走的,你放心,啊!”
如今時過境遷,周夫人要的不過是嘉敏嫁入宮中,至于她肯不肯侍奉李煜倒是無關緊要,畢竟女兒尚且年少,此等事情太過傷身,她也未必不心疼。
嘉敏昏昏沉沉的也不答話,隻是覺得心間郁結的一口氣慢慢散開,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若是能再見到趙哥哥就好了!”她默默想着,閉上眼睡去。
彼時三千裡外的汴京,趙匡胤已在迎親。
周圍鑼鼓喧天,他臉上半點喜色也沒有,按部就班的完成婚儀,倒是沒出什麼岔子。
因其地位顯赫,連皇帝都親自登門祝賀,百官自然無人不至,婚宴直從中午擺到晚上,每個人都要跟趙将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