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亦是離别宴,周娥皇早受到父親的示意,宴席末尾把嘉敏帶出去玩兒,隻說父親要陪着趙公子飲酒,她一直在場,又是一副想要哭鼻子的模樣,豈能讓他們喝的盡興?嘉敏想着不錯,就随着姐姐離開了。
周宗這才又和趙匡胤喝了幾杯,一邊道:“匡胤久未歸鄉,原是不該再耽擱這麼久,可是嘉敏舍不得你,我這做父親的也隻好腆着老臉一味留你。而今生日也過了,再找不着借口喽!”
趙匡胤蹙眉道:“其實我又何嘗舍得嘉敏!”說罷無限惆怅地自飲了一杯,甚至有些希望周氏夫妻并非嘉敏的生身父母,這樣他就能不用把她留下了。
周宗這些天觀察趙匡胤的品性,隻覺他雖出身寒微,卻是個難得的将才,心想若他生在南國,有自己的推薦,日後出将拜相也并非全無可能,屆時再考慮把嘉敏許配的事,就兩全其美了。可偏偏他是北人,父親又在北朝當武将,日後之事怕是難以預料,不免心裡很是惋惜,歎息道:“匡胤,你随我來書房一趟可好?”
趙匡胤雖覺詫異,然則客随主便,也不多言跟着去了,周夫人和管家早已守在那裡。
周宗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直接道:“你明日要走,我們實在不知道如何相謝,略備些薄禮,希望匡胤你不要嫌棄!”說罷将管家手捧之物的紅綢揭下,竟是千兩黃金整齊地擺着。
趙匡胤臉色一變,沉聲道:“周老爺、周夫人,這是何意?”
夫婦二人見他動了怒,皆有些緊張,趙匡胤将衣袖一拂,冷冷道:“二位當知我送嘉敏回來并非貪圖她是司徒家的千金,就算她爹爹隻是個尋常農夫,此事趙某也做得!若二位是害怕趙某寒微之身,深恐将來挾恩與嘉敏糾纏不休,大可放心,趙某日後不再登門便是!”
周宗立馬慌了神,賠禮道:“匡胤,你莫要動怒,此事是老夫糊塗,我知道你待嘉敏的情誼實非黃金這等俗物可比!這一路上你待她有千般好,自己穿粗布衣服卻給她穿绫羅綢緞,明明盤纏所剩不多還要買十兩銀子一斤的糕點給她吃,更别說她生病時候的呵護照顧了。你不要這黃金老夫收起來就是了,可千萬别說日後不再登門這種話,若是給嘉敏聽了去,不知道會如何傷心!”
趙匡胤也覺失言,忙道:“是匡胤話說的太重了,請二老莫怪!若二老當真過意不去,不如把嘉敏這些日給我買的衣裳禮物什麼的讓我帶走,那些花的也是周府的銀錢,算是兩位給的謝禮也不錯。”
二老聽罷直點頭,但是周宗卻道:“這黃金我可以不送,但你叫我一聲伯父,我送你幾百兩銀子做盤纏總不過分吧!”見他還欲推辭,正色道:“匡胤,你今年不過才一十九歲,又是條磊落的漢子,我倒是不怕你會把自己餓死,可你如何能保證出門在外能夠萬無一失?必要時錢财可以救命!這個時候就别當作是饋贈了,你想想嘉敏,想想你以後還要不要再見她?如果你一分盤纏不帶就上路了,是等着她哭哭啼啼來求你收下這些銀兩麼?”
其實周宗也從嘉敏透露的隻言片語裡聽過趙匡胤的身世,他不被母親所喜歡,甚至連讓他死在外面的話都說出來了,此番離去之後大約跟無家可歸也差不多。若他當真一點财物也不收就離開,那叫女兒來哭一哭這等事周宗也做得出來。
趙匡胤無奈,“既然二老如此堅持,我收下便是了!”想了想又道:“我離開的事還請二老暫時對嘉敏保密,明早天亮之前悄悄啟程便是了,若嘉敏前來相送,我隻怕……”
二老明白他的意思,莫說到時候嘉敏哭鬧不休,隻怕趙匡胤也難割舍,還走不走得了當真也不大好說。
黎明時分,周氏夫婦和管家打開門悄悄送别趙匡胤。
周宗見他白馬銀槍風神俊朗,眉宇間的英氣遮也遮不住,禁不住道:“匡胤,嘉敏的命是你救的,若等她大些,依舊對你念念不忘,你便再回來瞧瞧她。”此話講的甚為含蓄,也不知趙匡胤聽懂了幾分。
趙匡胤點頭,“匡胤拜别二老、管家,若日後有緣,自當再度登門拜訪,諸位請留步吧!”
剛走下台階,身後突然響起嘉敏的聲音:“趙哥哥——”
趙匡胤呆住,不知嘉敏為何這麼早就醒了,還知道到門口來找他。
“趙哥哥,你不和嘉敏告别,是不是害怕嘉敏會哭鬧纏着不讓你走?嘉敏不哭,隻好好和你告别好不好?”衣着單薄的嘉敏從門裡走出來。
打從聽到她的聲音開始,趙匡胤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此刻也不想再遮掩,回過頭抱住了跑向他的嘉敏。
嘉敏強忍着淚水,過了許久才道:“昨天姐姐叫我出去,我便想着趙哥哥是要和爹爹他們作别,晚上就沒有睡的很熟。嘉敏回家了,趙哥哥自然也要回家,嘉敏繡了個荷包想要送給趙哥哥當臨别的禮物,可是還沒有繡完。”說着把荷包取出來,上面絲線繡的紅色蓮花尚且隻有一半,“趙哥哥你先帶着吧,等哪一天再見了,嘉敏一定送你一個繡好的荷包。”
趙匡胤點頭不言,把荷包貼着裡衣放在心口。
嘉敏忍着哽咽小聲問:“趙哥哥還會回來看嘉敏嗎?”她很害怕答案是不會。
趙匡胤又是點頭,柔聲哄道:“趙哥哥答應你,每年你生辰,隻要我趕得來就一定來,就算來不了,也一定想辦法送書信和禮物給你好不好?”
“那……可以多寫一些書信嗎?”嘉敏小聲問,恐一年隻收到一封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