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趙匡胤依舊早起,練的還是昨天那套拳法,隻是瞧起來似乎威力更甚。
周家累世公卿多為武将,而今府上又有一位這般拳法如神的客人,連周宗自己也看的入了迷。
趙匡胤心無旁骛,全然不知他已在廊檐下注視很久,待練完周宗樂呵呵地誇贊:“匡胤,你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周老爺過獎!”趙匡胤略覺尴尬,嘉敏乖巧地遞過手帕給他擦汗。
周宗擺手笑道:“哪裡是過獎,不過是匡胤你謙虛罷了!以後也不要周老爺周老爺的叫,憑你待嘉敏的情誼,你我也不該這般生疏,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伯父’可好?”
周宗為人謙和,雖身居高位,卻沒什麼官架子,對小輩更是慈愛,又是嘉敏之父,趙匡胤當下便叫了伯父。
“爹,你不是有話要對趙哥哥說嗎?”嘉敏脆生生地道,滿臉皆是期待。
周宗咳嗽兩聲,其實在他看來此事托于趙匡胤略有些勉強,少年任俠江湖乃是想要找一方天地施展拳腳,如今已經為嘉敏耽擱了一年多,再尋由頭留人長住未免有些不妥,可為了寶貝女兒也隻好腆着老臉把事情說出來。
趙匡胤聽罷眉宇之間略露遲疑,可看見嘉敏那雙清澈無邪的眼眸竟也無法拒絕,點頭答允。
嘉敏開心地跳到他懷裡,被他抱起,“趙哥哥,雖說半個月的時間不算短,可你不要怕無聊,我帶你逛金陵城,劃龍舟拜菩薩摘花納涼聽鼓書,若是覺着無趣,還可以玩葉子戲,姐姐說我玩兒的可好了!”
這些都是小女孩兒的遊戲,趙匡胤聽着好笑,卻也願意陪着嘉敏這般嬉耍,真的去劃了龍舟拜了菩薩。
嘉敏說雞鳴寺的菩薩很靈,兩個人跪在佛前許願,趙匡胤突然睜開眼,感覺自己似乎無願可許,若真有的話,那便是盼望嘉敏一生平安順遂快樂無憂。
南唐的鼓書也很好聽,把曲子串在一起唱,其中有一首《漁父》,詞曲是這般唱: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對春。一壺酒,一竿綸,快活如侬有幾人?
乍聽之下覺得意境甚美,細想片刻卻笑着搖頭。
嘉敏瞧着古怪,問道:“趙哥哥,這曲子不好聽麼?”
“好聽!”趙匡胤把剝好的桔子遞給她道:“隻不過是覺得這曲中的漁父一定不是個普通的漁父,大概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衣食無憂跑到江上去懶散度日才覺得快活。真正以打魚為生的人大多一生都為三餐發愁,哪裡談得上快活?”
經過一年多颠沛流離的生活,嘉敏對民間疾苦多少也有些了解,笑着道:“你猜對了呢!這曲子是鄭王所作,也就是過幾天要娶我姐姐的那位六皇子。爹爹常說六皇子甚好,若能一輩子當個閑散王爺,姐姐跟了他定能榮華富貴安穩一生。”
趙匡胤點頭,這世上怕是沒有比富貴閑人更教人豔羨的,也不知道嘉敏将來的夫君能不能也給她這樣富足安穩的生活。
周娥皇的未婚夫正是當朝皇帝第六子鄭王李從嘉,少而聰慧,工書畫,尤擅作詞。周家對這場婚事很是滿意,自己女兒生的端雅明豔,于音律歌舞造詣頗深,合該配一個這般驚才絕豔的夫君才是。
出閣那日排場甚大,銀樓金粉十裡紅妝,大半個金陵城的人都跑出家門前來觀禮。
趙匡胤按照約定以兄長之禮送其上婚車,自己也和嘉敏并周氏夫婦一起去往皇宮參加喜宴。
婚禮儀程頗為繁瑣,好在他不是什麼重要的親眷,而嘉敏又是個小孩,兩個人幹脆在皇宮裡随意遊逛。
嘉敏追着一隻野兔跑,實在追不上,趙匡胤撿起一顆飛石将其拿下。
那頓烤兔子是自打回了金陵之後吃到的唯一一次,因為禦花園内不能生火,沒吃完就被宮人發現,隻得丢下匆匆跑開。
婚事辦完又快到嘉敏生辰,周家又以此留他,趙匡胤本也有這般打算,就欣然同意了。
最開心的當然還是嘉敏,她的生辰在六月,正是江南水鄉荷花盛開曼舞蓮歌的絕美季節,隻是熱了些。好在嘉敏早準備了上好冰绡做的衣裳給趙匡胤穿,府上也常備消暑的新鮮瓜果,納涼的去處也多,倒不如何焦躁。
“趙哥哥,今天我們去西塘蓮鄉采蓮子和新藕!”嘉敏說着,拉他去了西洲城的南塘荷花浦。
荷葉田田恍似碧玉一樣鋪滿水塘,嫣紅的荷花帶着露水也自嬌豔奪目,劃着蓮舟身入其中,像是去了飛塵不到的仙界一樣。
嘉敏吹着一支碧玉短笛,正是在江南常聽到的采蓮曲,隻是吹了一小段就停下來,眉心輕蹙,似有說不出的憂愁。
趙匡胤劃着蓮舟笑問:“嘉敏,怎麼不吹了?”
“我想明日下廚做幾樣小菜慶賀生辰,爹爹說如果沒有趙哥哥,嘉敏想來已無生辰可過,所以明天一定要好好感謝趙哥哥的再生之恩!”嘉敏今年六歲了,她自小心靈手巧,又很懂事,在路上那一年多也開始學着照顧人,想着以後定要讓趙匡胤吃到她所做的東西,所以這段時間也悄悄下廚學了些皮毛。
趙匡胤聽罷卻怏怏不樂,皺眉道:“嘉敏,以後不要再把恩情挂在嘴邊,趙哥哥不希望你我之間是什麼恩人的關系,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