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把林辛吓了個踉跄，葉棉也有一瞬的怔愣，就在這時，葉奶奶直接推開拉着她的葉棉，直接撲向林辛，拽着他的衣領往下拉，這個頭發花白瘦瘦小小的老太太手勁卻大得很，直接把林辛的衣領扯變形了，她哭着罵他，話說得有些含糊，但音量很高：“你個沒良心的畜生怎麼不等我死了再回來！”

林辛被她拉得彎了身子又被她對着耳朵吼了一句，也不敢用力掙開怕不小心傷到她，罵幾句倒是沒事，隻是千萬别再說出剛才那樣的話來，林辛一想到她剛喊出來的那句話，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走！你滾！我就當我沒生過你！”葉奶奶一副恨得要對着林辛脖子咬上去的模樣，嘴裡一直趕他走，但手上力氣卻是不減反增，生怕他真的走掉一樣，“你走啊！”

“奶奶，奶奶！你先松手，他不是……”葉棉在她身後拉着她勸她松手，也顧及着怕傷到她所以收着力氣，和林辛對視一眼，沒把那個稱呼說出來。

“小棉？”聽到葉棉的聲音葉奶奶怔怔地，終于松了手，看了眼外邊的天色，又着急起來，連着哎呀了好幾聲，“怎麼這麼晚了小棉還沒從學校回來？”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我得去接他，我要去找他……”葉奶奶抹了把臉，說着就要往外走，“他那麼小，那麼小……”

“奶奶！”葉棉攔住她，扳着她的肩膀讓她看着自己，“你看看我，我回來了，就在你面前。”

葉奶奶眯着眼睛看他，好一會才拍着手喊：“啊！小棉回來了！”

“是啊奶奶，”葉棉對她笑了笑，“我回來了，您别擔心。”

林辛松了口氣，但他還是放松得太早，葉奶奶扭頭直接擡手要甩他一耳光，林辛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巴掌倒是躲過了，隻是他往後退的步子邁得太大，撞到後邊那張桌子上，桌邊那半鍋粥“哐當”一聲就從桌上掉下來灑了一地，林辛的褲腿和鞋子上也濺上一些，但暫時還沒人顧得上理會這出插曲。

葉棉一直扶着她，在她耳邊輕聲勸着，也不知她能不能聽進去，她一手緊近攥着葉棉一手捂着自己胸口，顫巍巍的、快要站不穩的樣子跟剛才奮力拽着林辛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眼裡蒙着淚，哪怕使勁抿着嘴，嘴巴還是不受控地發顫，她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林辛，神态是如此哀傷，讓她在這一刻看起來更加蒼老瘦小，林辛受不住她這樣的目光，手無措地在褲子上摩挲幾下，心裡也感到幾分凄涼，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好，忽然見她兩腿一軟要往前倒，立即跨步上前雙手撐着她的身子，和葉棉一起把她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着。

葉奶奶一手拉一個不肯松手，林辛和葉棉隻能半跪在她面前，葉棉用空着的手動作輕柔地給她擦淚，但這眼淚就像擦不完似的。

她從前很要強的，過得再苦也輕易不在人前落淚，後來神志不清，常哭着要找兒子，但也沒有哪次眼淚像今晚這麼多，她真把林辛認成那個讓她操心半輩子的不孝子了，要當着着他的面把這比黃連還苦的淚流盡。

“你怎麼能這樣呢？”葉奶奶哽咽着，“你小時候是那麼乖，怎麼長大了會變成這樣？是我沒有教好你嗎？”

這場面真是要多心酸就有多心酸，林辛把心一橫，擡手就抽了自己一耳光，高聲認錯：“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您打我罵我都行，隻是别再哭了，當心着身體。”

“你做什麼！”葉棉側身看過來，瞳孔微縮，實在沒想到他會做到這份上。

剛才那一巴掌林辛打得貨真價實，半邊臉馬上就腫起來了，見葉棉看着他，就對他笑了笑，壓低聲音和他說：“不痛。”

葉奶奶伸手去摸林辛被打的地方：“你是該打！你不認我不要緊，你嫌棄這個家也不要緊，但你怎麼不把小棉帶上呢？他那麼小，就被别人指着罵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你怎麼能忍心呢？”

林辛在這一聲聲質問中低着頭，不管她說什麼都小心翼翼地認錯，葉奶奶摟着他的肩膀斷斷續續地哭訴了好一陣才漸漸平靜下來，不哭也不鬧了，隻是看不得林辛走動，一定要拉着他的手，林辛握着她的手，把她扶回房間，走到門口轉頭看了眼地上的粥和桌上涼了的菜，問葉棉：“家裡還有吃的嗎？”

葉棉點頭。

“那再做點吃的吧，奶奶應該也餓了。”林辛小聲說。

葉棉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陪着奶奶，别擔心。”

現在實在是有些晚了，葉棉看着奶奶被他一路扶到床上，半躺着休息，才轉身去廚房。

林辛坐在床邊，知道自己身上有些埋汰，盡量不挨着什麼東西，邊應着葉奶奶的話邊看着這屋裡的布局。

靠牆擺放着的就是葉奶奶正躺着的這張床，隔着個帶小鏡子的梳妝台是張由幾塊薄木闆搭起來的窄床，上邊也鋪了張草席，放着張橘紅色的薄被，還有把大蒲扇，應該是葉棉睡的。

聽到腳步聲，林辛看過去，是葉棉端着一碗面走了進來。

葉奶奶确實是餓了，看着面就咽了咽口水，葉棉喂她吃的時候她卻又不肯吃：“小夥子，你這面哪來的啊？多少錢？”

“這面不要錢，”葉棉知道她在想什麼，“你家小棉也吃飽了，放心吃吧。”

他這麼一說，葉奶奶果然放下心來，也不用人喂，自己捧着碗就吃起來。

“外邊還有面。”葉棉偏過身子對林辛說。

這可是他這一天來對林辛說話最溫和的一次，林辛心裡“唰唰唰”地吹起一陣春風，幾乎有些雀躍：“我不餓！”

葉棉也就不多說什麼，拿着塊小巾子給奶奶擦了擦嘴角。

等葉奶奶吃了面，葉棉端着杯溫水哄着她吃藥，兩人又陪着她坐了半個小時，她躺在床上，眼睛慢慢眯起來，看樣子是困了，但一閉上眼又馬上睜開，林辛一開始還沒明白，看到她第三次這樣的動作才反應過來，坐得離她近些：“我不走，您放心睡吧，睡醒了我再陪着您說話。”

葉奶奶點着頭，說了好幾次好。

等她閉着眼，呼吸變得平穩了，林辛和葉棉才放輕腳步，慢慢走出去。

外邊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林辛要去拿掃帚，葉棉拉着他：“你坐會吧。”

“沒事，我不累。”

感覺到他對自己已經沒了最開始的排斥，林辛覺得今晚這頓打挨得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