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辛的身體也恢複得不錯，在阮朝他們來過之後的半個月後，就可以出院回家修養了。

他出院那天藍書青也陪着一起，白景銘也跟着。

還是回到以前他們一起住過的公寓，白景銘不知道藍書青在這住過，看他進門後換鞋之後把林辛的物品拿進屋裡放好，明顯是屋内布局和物品擺放的位置都一清二楚，顯然不是頭一次來，甚至給白景銘一種這其實是他家的感覺。

林辛坐在沙發上，看到他這樣子，不由得皺起眉：“你做什麼？”

“我能幹什麼。”白景銘笑了，“這不是第一次來你這，随便看看，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還能搶了你的不成？”

林辛聽出來他說的不是房子，哪怕明知他在開玩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别胡說。”

“不說就不說。”白景銘見好就收，看見藍書青已經從屋裡出來，馬上站起來，“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有人嫌我在這礙眼。”

林辛啧了一聲，然而沒人理他。

藍書青一聽白景銘要走就走到門後把門打開：“慢走，不送。”

“……”白景銘那句話原先說說來揶揄林辛的，沒想到嫌他礙眼的另有其人。

白景銘走後，藍書青在林辛邊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坐姿很放松，手臂搭在沙發邊上，兩條筆直的長腿伸出來，腳抵到林辛腳邊。

看着他們腳上同款不同色的拖鞋，藍書青覺得很有意思似的，用鞋尖蹭了好幾下林辛的鞋：“你有感覺嗎？”

“有，”林辛說，“就是沒什麼力氣，不過醫生說再過一星期就能恢複得差不多。”

他的情況其實藍書青早就在醫生那了解到了，現在就“哦”了聲，一下下慢悠悠把這拖鞋晃下來，用白皙清瘦的腳往林辛小腿上踢了一下，很輕的力度：“那這樣呢？”

這感覺有些怪，林辛微愣，邊點頭邊嗯了聲。

藍書青看他這呆樣，輕輕笑了下，把腿收回，又問：“你的心理治療師怎麼說？”

林辛在住院期間一直有和專業的心理治療師溝通，想到昨天和他交流時說的話，林辛臉上閃過一絲尴尬。

藍書青手擡起來撐着下巴，盯着他看，等他的回答。

“也是說沒什麼大問題了。”林辛說的是實話，但隻說了一部分。

那個心理治療師說的是林辛現在的心理狀況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但他還發現林辛在心理上有些過于依賴藍書青。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現象，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地對救過自己的人産生或多或少的情感依賴，就像很多人愛上自己的救命恩人，其實不過是我們所說的吊橋效應，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心理會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消失。”

這話讓林辛怎麼告訴藍書青？

根本說不出口。

看着林辛的略微生硬的神情，藍書青沒再追問，嘴角卻微微上揚着。

到了飯點，就有人把林辛的營養餐送來，照舊是兩人份，藍書青陪着他一起吃。

林辛也說過讓藍書青不用遷就自己，可以吃自己想吃的，藍書青說讓你一個病患天天看着我吃香喝辣讓你聞得到吃不着，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黑心腸的人嗎？

林辛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等你好了給我做飯吃，”藍書青吹着湯，唇色被熱氣染出一抹自然又漂亮的紅，“之前不是說你會做飯嗎？到時候我要點菜。”

林辛立即點頭答應。

等他們吃完飯天已經黑了，藍書青往窗外看了幾眼，林辛意識到他準備回去了，心裡忽然生出一種想讓他留下的沖動，但最後隻是讓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在醫院待了太久，現在躺在自己床上，林辛甚至覺得有些不習慣。

床上的被子枕頭都是新換的，淡淡的香氣替代了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林辛閉着眼把臉埋進枕頭裡，深深吸了幾口。

其實他有些困了，但是不管怎麼翻來覆去都睡不着。

牆上的時針又走了大半圈，林辛再次被踢出人類睡眠系統，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了，腦子還清醒着。

房間的燈開開關關，晃得人頭暈，林辛歎氣，放棄了這糟糕的睡眠，坐起來拿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什麼信息，但在屏幕亮起的一瞬，就接到了藍書青打過來的電話。

鈴聲隻響了一秒，在林辛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停了。

看樣子是誤觸手機才打過來的。

看着被标紅的未接來電，林辛沒有猶豫很久，在屏幕準備按下去前身體遵循内心最真實的想法，按下藍書青的号碼。

萬一他真有什麼時候要和自己說呢？

電話很快被接通，林辛開口時才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啞，趕緊清了清嗓子：“你剛才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藍書青那邊有風聲，連帶着他的聲音都有些模糊：“我沒事，就是沒留意壓到手機了，吵醒你了？”

“沒有，我還沒睡，”林辛聽着他那邊的聲音，“你在外邊？”

“沒有，我在陽台吹吹風。”

“這麼晚了，小心着涼。”林辛關心道。

“這就進屋了。”

藍書青應該是走到屋裡，還把陽台的門關上，風聲消失後，他說話的聲音一下清晰起來，像是距離一下拉近了：“這個點你還不睡，是又做噩夢了還是失眠？”

“失眠，”被他說中的林辛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一下就猜到了。”

“我腦子好。”

林辛靠着床頭閉上眼睛，低聲笑了：“是啊。”

真是奇怪，在聽到藍書青的聲音後，他竟然又覺得困了。

“需要我過去嗎？”

林辛喉結滾動，仍是閉着眼：“不用了，我沒事。”

“真的？”

過了好一會，林辛才說：“真的。”

“這個問題要想這麼久？我還以為你睡着了。”

“是有些困了，”林辛低聲笑了，對自己也有些無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你睡，”藍書青頓了頓，又說，“躺好了睡。”

“你是不是長了千裡眼啊，”林辛邊躺下邊感歎，“怎麼連這都知道。”

“你就當我是吧。”

藍書青應該把手機放得很近，在兩人都沒說話的時候，林辛能很清楚地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

對，就是這道呼吸聲。

林辛忽然想到今夜到底缺了什麼。

在醫院的每個夜晚，在入睡前或半夢半醒時，林辛總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原來是少了這個。

沒人提出要把電話挂了，林辛的手機就放在耳邊，像之前一樣聽着他的呼吸緩緩入睡。

真正睡着前林辛又想起心理治療師說的話。

難道他對藍書青産生的依賴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沒來得及細想，實在困倦的林辛便沉沉睡去。

而手機另一端的藍書青，看着手機屏幕顯示的畫面，很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

時隔多日，林辛重新走進江氏，立馬召開了一場高層會議。

這也是這麼長時間來，他第一次出現在那麼多人面前，見到他比起從前雖然瘦削了許多但精氣神相當不錯，衆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段時候公司可謂是脫胎換骨，他們都提心吊膽懸着一口氣，現在這麼一看，反倒是他們比林辛看起來更憔悴。

但一切都值得。

林辛開這個會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安下心，給出的回報實在是大方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有幾個人走出會議室時對視幾眼，無比慶幸自己前陣子沒被那幾個已經被踢出局的江氏元老說動，不然哪還有這樣的好日子。

總裁辦公室内，林辛和藍書青并肩站在那篇扇巨大地落地窗前，望着下方車水馬龍的街道，共享這近來難得的完全休閑的時刻。

經過了這件事，現在藍書青在江氏的地位已經到了僅次于林辛地步，甚至對于某些人來說，藍書青更像是江氏的主心骨。

多少人為此感到不可思議，換到别的任何一個企業，這都是大忌，但在他們兩人之間并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一個敢給一個就敢要，從前便是如此，在林辛幾乎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後更甚。

對于江氏，林辛幾乎已經完全放手讓藍書青來操縱，自己則是整日待在家裡，鮮少出面。

白景銘時常對他的逍遙日子表示羨慕嫉妒，有一次藍書青聽到了，就說自己也願意幫他打理白家的家業，結果白景銘臉色一變，馬上閉嘴。

林辛在旁邊笑話他。

嘴上說得多羨慕，真讓他放手不管又不樂意了。

林辛笑着，側過身看向藍書青，卻發現他正用那雙蕩漾着笑意的眼注視着自己，一時間心髒像被什麼東西戳了下，連臉都有些發熱。

其實藍書青也并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很久，統共隻有幾秒，但林辛是等到白景銘已經和藍書青換了幾個話題了才緩過勁來。

一定是那個什麼見鬼的吊橋效應。

林辛手心出了一把冷汗，心想我得去找那個心理治療師一趟。

然而等他和那個心理治療師面對面待了兩個小時後，還是覺得對方沒能解決自己的問題。

心理治療師也有些無奈：“江先生，我想您可以試着把您真實的想法告訴我，不然我很難幫助到您。”

什麼是他真實的想法？

“比如說，在您内心深處，不願面對的到底是什麼呢？”

醫生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令林辛雙瞳一顫，猛地站起身來沖了出去，說是落荒而逃也不為過。

他是下午出的門，離開醫院時天已經黑透了，還飄着小雨。

這場雨下得又細又密，路燈被它團團罩住，照出來的光線也變得霧蒙蒙，像林辛心上的那層不願被驅散的薄霧。

司機将他送回公寓，下車後林辛看着透着光亮的窗戶，心道不好，連忙掏出手機一看，果然看到了藍書青的未接來電。

藍書青幾乎每天都會過來，他又有這的密碼，來了都會直接進門，林辛知道他要來，一般要出門做什麼都會告訴他，這次一時忘了，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在按下開門密碼的時候，林辛深深呼出一口氣，盡力掩蓋自己的不自然。

把門打開，林辛看到藍書青坐在沙發上看着手裡的手機，十分專注的樣子，在林辛進門後才擡起頭看過來，對他笑了笑：“吃過飯了嗎？”

“沒有。”林辛原先都準備好等他問一聲自己去了哪裡怎麼才回來自己該怎麼回答，沒想到他根本沒問這個。

兩人在餐桌前坐下，林辛見他還是沒有要問的意思，自己先解釋為什麼不在家為什麼沒接電話，隻不過把為什麼要再去見心理治療師的原因含糊帶過。

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都是成年人了，沒必要時時刻刻跟誰報備自己的行蹤。

但林辛不想讓他擔心。

藍書青聽了之後倒隻是點點頭，也沒追問什麼。

這段飯是得很是沉默，林辛已經記不清上一次他們這樣吃飯是什麼時候。

出完飯後，藍書青忽然擡眼看他：“我買了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