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畫冊賣得便宜,多流通于村裡的少婦群體,不同于給城裡大家閨秀婚前看的冊子那般略顯含蓄,這本的畫面顯然粗俗大膽得多,而且還附上了堪比污言穢語的解說,俨然不是蔣南絮這樣從未有過男女之事的少女能夠承受得了的。
不過草草翻閱了兩頁,蔣南絮就已雙頰通紅,氣血翻湧,最後竟是在這寒冬臘月裡,冒出了幾絲熱氣。
畫冊是看不下去了,她伸手合上書頁,心情久久不能平複,乃至一閉上眼,腦子裡就全是不可言說的場景,什麼書桌前、草地上、假山後……
更讓她瞠目結舌的,還是多至三四個人的狂歡……
蔣南絮猛地搖了搖頭,試圖将那些污穢的畫面從腦子裡甩出去,然而效果甚微,硬是折磨了她整整一晚上。
第二日天還沒亮,一抹嬌小的身影抱着個木盆,鬼鬼祟祟從河邊漿洗衣物的地方,往蔣家的方向小跑着回去。
木盆裡,裝着兩三件輕薄的衣物,不知道是在掩耳盜鈴什麼。
*
蔣家離村裡的主路有些距離,行李都得靠人力搬過去,但是除了衣物,蔣南絮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就連出門在外用來傍身的銀子,劉曉雲也沒舍得給她多少,零零碎碎一些銀錢,也才五兩不到。
借着送蔣南絮離家的由頭,蔣泊宇終于能夠從學堂解脫一天,從昨個兒開始就表現得異常歡喜雀躍,全然沒有半分即将離别的傷感。
也正因心情不錯,他主動承擔起搬行李的重任,隻是這活是個香饽饽,尚未走出家門多遠,就差點被人給截了胡。
張帆和孫立威并肩站在田埂上,大眼瞪小眼,直到看見蔣家三口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範圍,方才停止了無聲的争鬥。
孫立威素來會說話,率先上前兩步,笑着問好:“雲姨好,這不巧了嗎?昨日剛确定要去信陽辦點事,就聽說你們家也有人要去信陽,所以我就順路過來看看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說話間,他的眼睛時不時往後面的蔣南絮瞧上一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劉曉雲看破不說破,給面子地勾了勾唇:“你倒是有心了。”
但很快,她話鋒一轉:“隻不過一路上有褚家的人照應,就不勞煩你了。”
話裡隐隐透露出的優越感,明顯是在勸退他打消不該有的念頭。
孫立威聽出了劉曉雲的意思,褚家他自然是比不過的,這是事實無可厚非,隻不過在心愛的人跟前被如此變相數落,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用力抿了抿唇,終是低了頭:“是我考慮不周,冒犯了。”
等這頭說完話,才有了張帆開口的契機,“雲姨,我有些話想跟阿絮妹妹說,順道送送她。”
他沒那麼多心思,說話不屑于彎彎繞繞,向來直來直往,但也因如此,反而叫人不好拒絕了,尤其兩家還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劉曉雲這點面子還是要給。
“既是來找絮姐兒的,有什麼話就去後頭跟她說罷,隻不過别說太久,免得耽誤時辰。”劉曉雲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往後走。
張帆忙道了聲感謝,遂側身讓路給劉曉雲母子,然後來到蔣南絮的身邊。
至于沒讨到好的孫立威,眼巴巴地看着幾人離他遠去,但還是不死心,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但凡張帆有往旁邊靠近半分的趨勢,他便會鬧出點動靜,以此提醒對方保持适當的距離。
蔣南絮察覺到不對勁,往後撇去一眼,恰巧就撞進對方一直注視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滿臉的依依不舍隐藏不住。
蔣南絮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耳畔随之傳來張帆類似于表白的話語,不用仔細聽,她都能猜出來,無非就是些:
“阿絮妹妹,我會等你回來的。”
“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枯燥無趣,激不起她半分的心動。
類似的關心她在許多自稱喜歡她的男人的口中已經聽過無數遍,動動嘴皮子,她也會,然而有什麼用?是能保她下半輩子榮華富貴?還是能讓她盡快脫離蔣家這座牢籠?
若是說這些話的,是如同沈淮書那般有真才實幹,并且長了一張能讓人原諒一切的俊臉的男人,哪怕他沒有半分錢,她也願意聽一聽。
可惜了,眼前的人,注定無法讓她為之停留。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蔣南絮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終于見到了那輛停靠在路邊的青布馬車。
雖然沒有料想中華麗,但比較村裡多用牛車羊車出行的人家,還是要奢侈寬敞得多。
聽到動靜,等候在車旁的丫鬟敲了敲車窗,裡頭的人掀開簾子,露出半截素白的下巴,再往上,小巧精緻的鼻梁,一雙溫柔妩媚的眉眼。
兩撥人互相見禮,蔣雯翠自稱身子不适,就不下車迎接長輩了,劉曉雲雖然心中不高興,但面上也不好多說什麼,開口指揮蔣泊宇去馬車後面放行李,就算把這段小插曲給揭過去了。
丫鬟冷眼看着,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這位小主哪裡是身子不适,分明是不想下腳踩到稀泥巴路,弄髒她的繡花鞋和裙擺,明明自個就是農家女出身,飛上枝頭後,反倒嫌棄起生她養她的地方來了,真是好笑極了。
衆人心思各異,忙忙碌碌,總算是到了分别的時候。
劉曉雲卻拉着蔣南絮不走了,你一言我一句,好一通不舍。末了,蔣南絮踏上馬車,擦了擦眼尾根本就沒有的眼淚,擡眸看向遠處的村莊。
每一磚每一瓦,都無比的熟悉,馬車緩緩向前行駛,搖搖晃晃,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