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狹小,堆放着比她們個頭還高的雜物,灰塵緩慢地漂浮在空氣中,像是到了動畫片中巫婆的地堡裡。
時雨四處看看,緊張地抓住衣服:“怎麼了?”陰森的氛圍讓她有點怵怵的。
小文小心地開口:“你想知道剛剛軒軒說的秘密嗎?”
軒軒應該就是剛剛故弄玄虛的男孩。時雨咽了口口水,點點頭。
小文慎重地把她拉近些,聲音軟糯:“偷偷告訴你,那邊有鬼!”
時雨心頭一跳。
“鬼?”
“對啊!我看到過的。鬼很瘦很瘦,白天在屋子裡,晚上就出來吃人了!走路搖搖晃晃的,影子拖得老長——”
“吃人?”
小文點頭:“是啊!”
“可是如果他每天都吃人,怎麼會很瘦呢,不應該吃得很胖嗎?”
“這……我也不知道。但是它是鬼啊,當然和别人不一樣的。”
“我,我就不害怕鬼!”
時雨這樣說了。心裡卻有一個骨瘦伶仃的鬼,一點點地向前走,每走一步,關節就咯吱咯吱地響。于是她接着說:“但是,但是——”
“但是?”
“但是……我怕我爸爸碰見鬼,我得去告訴他!”
“爸爸?”
小文還沒回過神來,時雨奪門而出,不敢再回頭,身後是一群孩子疑惑的目光,
鄰居家的大門沒鎖,她一推就開了,險些被高高的門檻絆倒。
外面一條的窄窄的荒蕪土路,朝兩端延伸開來,她随便找了一邊,向前跑。路邊上的民宅都是相似的,低矮又灰撲撲,唯一不同的是中間的一扇大鐵門,各種顔色的都有。
沒跑多久,比起鬼,時雨更害怕其迷路來。
爸爸也找不到,還是回去吧。他這麼大年紀了,應該也可以和鬼比個高下的。
她轉身往回走,卻覺得越走越偏僻。直到走到了一處馬路盡頭的房子,時雨腳步一停。
對,自己在的那個房子,好像也是這樣的藍門。
前門大敞着,很顯眼,時雨很容易地走了進去,庭院似乎和自己印象中差不多,隻是養的雞不見了。面前是灰磚搭的房子,裡屋的門是舊木門,沒鎖,她一推開,吱喲一響。
裡面沒人。這似乎不是自己昨天住的地方。
因為這裡實在是太破了。電視不見了,驅蚊的簾子也沒有,牆壁上破了一個大窟窿,呼啦啦地漏着風,一道光打在她腳邊。
明明是白日青天,卻有一股陰森的寒意從腳踝爬上身體。加上關于“鬼”的傳言,更讓她手指發顫。
自己不會是進了鬼的家了吧?
她定定心神——怕什麼,不能跑!如果鬼來了,還得靠自己呢。她甚至鬼使神差地向前又走了兩步,證明自己的勇敢。
又一拐,進了一間小小的卧室。
空間狹小,灰塵滿天,連個桌子都沒有。角落處的木闆床很窄,還沒她的床的一半大,很難想象有的床一造出來,天生就這麼窄,而不是在中途被劈成了兩半,才會這樣逼仄得可憐。寂靜之中,她正伸着脖子向左邊看。
一聲輕輕的喘息。
時雨轉頭:“呀!”
床上原來躺着個人。
他好瘦。
瘦得手臂骨節凸起,兩頰微陷,隻剩一雙空落落的黑眼睛,顯得格外大。單看面容,大概八九歲,與自己是差不多的年紀。
他平躺在床上,隻看着天花闆,就好像天花闆上正放着某部連續劇。但連續劇又實在無聊,因此他目光中透露着疲憊與無趣。一句話也不說。
但他的确是個人。
人,但不說話也沒動作。
時雨咽了口口水,她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事實上她隻在電視劇裡看到過這種情況——
關于“死”的情況。
死是一個嚴肅又滑稽的場景。
一個人會抱着另一個人,晃啊晃啊的,說着“不要死啊,不要死啊”這樣的話,這是半死不活。而如果是一排人,撐着黑雨傘,在長條石頭面前久久地站着,也是關于死的,但是這時候,再叫對方“不要死”已經沒有用了,隻能這樣站着,看着,等着。
因此在她心中,沒有反應就是死,起碼是快死了。
時雨忍不住擡起手,戳戳他蒼白的臉,眨了兩下眼問道:“你要死了嗎?”
他的臉也涼涼的,戳下去的時候,指尖冰冰的,觸感像果凍。
她正欲繼續,手腕卻被一把抓住。纖細枯瘦的手指沒有什麼力道,但動作迅速,手心滾燙。
“我不會死。”氣息很弱,但吐字清晰幹淨,聲音有些啞啞的。
他說完話,慢慢的轉過頭來。時雨對上了他的眼睛,一愣。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瞳孔深處卻有一股化不開的意志,濕潤濃稠,似乎能把人的所有情緒都吸進去。他不會死。時雨相信了他的話,暫時忘記了電視劇中的經典橋段。
還沒來得及回答。腕上束縛的力道一松,瘦弱的男孩目光中帶着一種虛無缥缈的展望,目光轉向灰撲撲的天花闆:“至少現在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