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就是他!”潘鴻志一拍大腿,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衆人馬上躁動起來。時雨又喝了一口水。
“池一要複出了?”
“他一出來就上‘飛越’?我就說,之前他不出來是在挑資源!”
池一無疑是當下最火的年輕男明星。
高中時期客串出演電視劇男主的少年形象,一舉成名。以謙遜有禮與好脾氣著稱。課業成績一直是江城重點高中的年級前十。唯一一個爆料他“假清高”的同學,被扒出了其高調追求過的女生明戀池一,一直對池一懷恨在心。
不到半年,又救場了一部古裝劇,直接以男二角色力壓男主。
一時間他炙手可熱。無數橄榄枝抛來,池一盡數拒絕,專心讀書。很多人懷疑,他會昙花一現,遠離大衆視野。
幸好,有池一傳說中的神秘經紀人的采訪為證,說他會繼續從事演藝工作。
當年,那位經紀人戴着大黑墨鏡被堵在電視台門口,面對着無數閃光燈,隻話語沙啞地回答了兩個字“江藝”。有人猜測,她就是某位已隐退的極老牌的資深經紀人。
兩年後,他果然考入江城藝術學院的表演系,與時雨同校。
整整兩年,不管什麼好資源找他,都會被無情拒絕。這對于有條件曝光接戲的明星來說,基本是天方夜譚。甚至有人因此戲稱他為“那個請不到的男人”。
唯有那支他在十六歲時為可怡雪糕拍攝的廣告片,每到暑期來臨時,就在電視上來來回回地滾動播放。這支廣告片因此被稱為“史上最劃算的投資”。
如果他真上了“飛越2”,對他和節目組來說算是件兩全其美,強強聯手的大好事。
越是跟着衆人思考,她的腦袋就越疼,針刺般一下下紮在頭頂。
頭痛欲裂之下,她沒注意到,三兩同學已經上去挨個給師哥敬酒,感謝他的提攜。她卻隻是垂着頭,緊咬下唇,努力地找回清晰的思路。
潘鴻志再次提到這次實習機會的難得與珍貴,所有人一齊起身,端着酒杯,第二次給師哥敬酒。
時雨跟着衆人站起來,端起一杯度數很低的透明白色雞尾酒,然而一個沒扶穩,手中的杯口竟然比師哥的杯口還高半厘米。十幾杯酒中,它顯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潘鴻志的臉色登時冷下來,沒給她調整高度的機會,舉杯的手和衆人象征性地一碰,仰頭喝了一口,就“當”地一聲把杯子重重放回玻璃桌上。
“怎麼啦,不舒服?”
眼看時雨狀态不對,嶽微拉着她出了包間。
洗手間内,四下安靜。
鬼哭狼嚎遙遙傳來,都成了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嶽微邊洗手,邊歪頭看着她,擔憂道:“你臉色可真不好,現在怎麼樣?”
“好點了,可能昨晚熬夜熬的吧。外面也有點冷。”說着打了個哈欠。
嶽微道:“唉,咱們也真是太辛苦了!考完試好好歇歇,跟了組之後肯定還是連軸轉。”
時雨冷不丁問:“你說,池一真的會去嗎?”
“去哪?‘飛越’嗎,我覺得很有可能啊!這節目的時間和安排都挺适合他的。”
“哦……”時雨懵懂地點點頭。
“也不知道他真人怎麼樣,是不是真這麼親切啊,到時候就找他多要幾張合影!”
聽到“親切”二字,時雨忍不住跟着她笑。
兩人說笑着出了門,正碰見潘鴻志把手上半燃的煙放下,點頭道:“師妹。”
嶽微賠笑道:“師哥好!您找我們?”
潘鴻志盯着時雨:“方不方便說個話?”
嶽微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時雨點頭:“我一會兒去找你。”
沉默。兩人在走廊相對而立,卻沒有對視。時雨聞着刺鼻的煙味,等側着臉的潘鴻志先開口,他的臉藏在煙霧中:“時師妹,是吧?”
“嗯。您說。”時雨點頭,補充了句,“我剛剛有點頭疼,不好意思。”
“也沒什麼,就是我記得小嶽最開始說你們班就來七個人實習,名單上是不是沒你啊?”
“我是中途加入的。”時雨如實說道。
她原本沒打算去,聽嶽微說還缺人才報名的,沒想到一報名就先被安排了這麼多工作。
潘鴻志笑了笑:“缺人嗎?我怎麼不知道。”
時雨一愣,聽他接着說:“現在這個情況,想混進來的人太多了,攔都攔不住。可你想,飛越畢竟是江電的重點節目,不是誰想來就來的。師妹,你說是不是?”
“那師哥的意思是……”
“嗨,可能也是我沒說清楚吧。飛越現在不缺人,不想來的就不用來了。江電還有很多其他的優秀節目組,師妹也都可以試試。”
逐客令。
離寒假隻剩半個月,現在再找有含金量的實習,怎麼都來不及了。時雨一瞬間清醒,雙手輕微地發麻,頭腦卻更感混沌,勉強地笑了笑道:“可是師哥,我已經參與組裡的工作了。”
半個月的加班加點,總不能白幹。
“你放心,你自己做的内容,我們都是不會用在節目中的。”
時雨失笑:“可是……”
誰不知道,給實習生們做的都是些最繁瑣而沒有含金量的雜活。那些資料就在那裡擺着,哪有什麼“自己做的内容”。
“所以你想怎麼樣?”他語氣驟然一冷。
“就算不參與後續工作,這半個月的實習證明——”
潘鴻志打斷:“開不了。還有事嗎?”
時雨咬緊牙關——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就算做苦力,也沒有這麼使喚的吧。
又或者說,隻是那杯口的位置?未免也太小氣。都說酒文化是惡習,一到工作時候,卻老是拿着最古老的規矩要求每一個人。
她本想着就算鬧得不愉快,也要把事情說清楚,心頭卻蓦然閃過池一的臉。
算了。正好不要見面。
她沉重地擺擺頭,甚至笑了笑:“沒了。哦,我就是覺得挺突然的。”
“師妹,你還年輕,我們節目工作多忙你真不知道。這對你也是個好事。”潘鴻志說罷,丢掉煙頭走回包間,沒邀請時雨一起。
腳步聲漸遠,時雨頭昏腦漲,隻能吐出一口氣來。
先回宿舍好好睡一覺,再思考解決方案吧。
一摸身上,她想起挎包還在包間内,想掏出手機叫嶽微幫自己捎回宿舍,摸了個空。手機也在包裡。
果然沒好事。
身體一放松,困勁又湧上腦袋。她不得已折返,咬牙邁步向前走,想着一會兒回到包間裡捎上東西,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這段路剛剛是不是走過了?
KTV走廊設計如同迷宮,牆壁鋪滿金光燦燦的鏡子和塑料寶石,營造出光怪陸離的陰森效果。五分鐘後,她終于在某條死路前停下,對着一面小小的、圍着雕花金框的、瘦長的方鏡子。
一下下的清晰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時雨心中一松,正欲轉頭求助,卻從鏡中瞥見那人的臉,僵了下停住動作。現在她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但她知道那是誰。
他問:“迷路了?”
沉重的困意在體内發酵,暈過去前她想,果然今天不該出門的。是撞在牆上,還是倒在地上?好像沒有選擇餘地了。
她沒有落到牆上或是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衣襟上還帶着雪的,冰冷的懷抱。
池一單手探到時雨額前,輕輕貼住,嘴角的弧度冷冰冰的,語氣不佳:“燒成這樣還走那麼快。好像自己能站得穩一樣。”
走廊上恰巧沒人經過。窒息的安靜幾乎使時間停滞。
“嗯——”時雨呓語,滿嘴的濁氣。
池一歎了口氣,認命似地很小聲地說了句:“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