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時候,雪小了一點。
西北整潔的小院子,已經覆蓋上了厚厚一層落雪;白天在院子内外自由活動的走地雞,此時也自覺歸了巢,在雞舍上排排站着,擠成一團,腦袋擱進翅膀底下,咕咕地發出呓語。
屋子内。
李衍局促地坐着,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
在他對面,中年男人沉默地看着他,吧嗒吧嗒抽着煙袋。
兩人大眼瞪小眼。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沉默。
“喝茶不。”中年男人突然開口說話。
李衍趕緊擺手:
“不用了叔叔,我不渴……我自己來!謝、謝謝叔叔……”
男人給他倒了一杯茶,坐回去,繼續盯着他,吧嗒吧嗒抽煙袋。
李衍接過熱茶,除了道謝,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進門到現在,他已經喝了五杯茶。除了介紹自己的學校、專業跟家鄉,說的話沒超過十句。
他覺得很緊張,手心都滲出熱汗,挺直身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乖一點。
一邊不住地往外瞟。學姐怎麼還沒回來……
學姐的媽媽是一個高瘦的女人,話不多,很樸實。雖然對他很溫和客氣,但從看見他的那刻起,看起來就不太高興。
在把兩人從公交車站接回家後,學姐的媽媽就闆着臉把學姐叫到了另一邊的廚房,說是要學姐去幫忙,然後到現在學姐都沒有出現。徒留他和學姐的爸爸坐在這裡,大眼瞪小衍。
李衍握緊了衣角,心裡很緊張。
他好害怕自己讓學姐的媽媽和爸爸不滿意……
對面的中年男人還在盯着他。每當李衍鼓起勇氣提出想去廚房幫(找)幫(學)忙(姐),男人就會給他把茶續上,讓他坐着就是。
李衍隻能繼續坐着,捧着茶,忐忑。
許是也受不了這種尴尬的氣氛,男人把茶幾上的果盤往李衍面前推了,裡面裝着各類幹果和水果小零食。他對李衍說吃果子,随便吃,别客氣。
然後就抽着煙袋坐到門邊,拿起一個小闆凳背對着李衍,在那裡錘錘打打地修理。
李衍終于松了口氣。
他是不太擅長與人交流的。遇到這種局面,也不知如何化解尴尬……現在學姐的爸爸不再盯着自己了,他瞬間覺得輕松多了。
他把茶小心放下,試探着起身,想悄悄去廚房找學姐。
結果剛一起身,學姐的爸爸像腦袋後面有眼睛似地,馬上回過了頭。
“喝茶不?”學姐的爸爸盯着他問。
“不、不喝了叔叔……”
“那吃果子。”
“啊……好……”
李衍隻得讷讷重新坐下。
他可憐巴巴地望向窗外。
學姐……你快回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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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火屋裡。
兩個大大的柴火竈立在屋子一側,表面貼着白色的瓷磚,收拾得很幹淨。事實上,不隻是竈台收拾得趕緊,整個屋子的一切都收拾得很幹淨,連柴火都碼得整整齊齊,長短強迫症似地保持一緻,整齊堆積在一角。
在竈台前,高瘦的中年女人一會兒在旁邊菜闆上笃笃切菜,一會兒拿起長把鐵勺,攪動着其中一個大鐵鍋裡金黃的玉米糁湯,叮叮當當十分麻利。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熱騰騰的甜香味。
“打小我就跟你說,做人就得先立業,後成家。尤其是小女孩,你先有了事業,才有安身立命的本錢,才不用看别人臉色受人拿捏,腰闆才能挺得直……”
中年女人——也就是程之遙的媽媽馮秀芬,一邊當當切菜,一邊低聲說個不停。
她約莫五十多歲,動作麻利,緊繃着嘴,臉上爬着歲月留下的那種苦難的痕迹,眼角眉梢卻有種堅毅的神态在,時刻繃着一股子勁兒似的。
程之遙坐在小闆凳上,往爐膛裡填了把木柴:“媽,這些話你翻來覆去說半小時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我就是說,人得先有事業,工作先穩定了,再想着談對象……”馮秀芬一邊擇菜,一邊說。
“媽!媽!我沒談對象!”程之遙趕緊說。
馮秀芬垂眼摘着手裡的香菜,慢吞吞道:“你這次領來那個小年輕……”
“我說了那就是同學,普通同學……哎呀……”程之遙捂住臉搓搓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