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猛地推開，李衍一臉錯愕。

不過他很快發覺，學姐扶牆站在一邊，捂着嘴，皺着眉，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學姐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他急忙上前，焦急地問。

程之遙伸出一隻手阻止他靠近：

“不……别過來……我現在确實有點不舒服……别靠近我……”

李衍便隻能站住，滿懷憂慮地望着她。

學姐臉色真的好差，好憔悴……

“不舒服的話，那，那咱們趕緊去醫院吧！”他急忙提議。

“不用，我自己緩緩就好……”程之遙聲音虛弱，疲憊地走到床邊，然後直接癱倒在床上，望着天花闆發呆。

李衍跟着坐到床邊，望着她這副不尋常的樣子，很是擔憂。

“學姐，你到底怎麼了呀 ……”他小心翼翼地問。

程之遙看了他一眼。

床邊的人正望着自己，滿眼關切。他長得很好看，膚色白皙，眉目如畫，寬松的毛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也溫溫柔柔，很可愛的，沒有攻擊性的。

但可惜是個男人。

她轉過身背對着他，閉上眼。

她現在真的不想見到任何一個男人。

“沒什麼，不用管我。我想靜一靜。”她閉着眼，言簡意赅。

李衍隻能不說話了。他幫她小心地蓋上被子。

過了一會兒，程之遙感覺床起伏了一下。床邊的人站了起來，開門關門，輕手輕腳地走來走去，似乎在布置着什麼。

然後他又湊到她身後，在她耳邊輕聲問：

“學姐學姐，要不要吃飯呀……”

程之遙依舊閉着眼。她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但此時，她隻覺得膩味，想吐。

“我沒胃口。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她抑制着情緒，說。

身後的人猶豫了下。還是開口溫溫柔柔地勸：

“學姐，實在不舒服的話，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就像點爆了火藥桶。程之遙壞脾氣一下子炸開。

她猛地坐起，沖身後的人大吼：

“都說了讓你别管我！你煩不煩啊！”

這一聲怒吼真是非常突然。連程之遙自己都呆了。

身後的人愕然望着她。然後眼圈慢慢變紅了。

程之遙胸口起伏着。

她知道自己不該發脾氣，尤其是沖一個關心自己的人發脾氣。

可現在心裡堆積的郁氣讓她整個人變成了高壓鍋，簡直一戳就爆！

她已經顧不上照顧任何人的情緒。直接把被子一摔，起身拎起一把椅子踢開通往天台的門，獨自冷靜去了。

北方冬天，空氣幹冷。風一刮，寒氣刮着臉頰，又從四面八方往薄薄的衣服裡鑽，程之遙卻渾然不覺。

她坐在天台的椅子上，吹着風，抱着雙臂，凝視着遠方被燈光染得橙紅一片的城市夜空，沉沉不語。

真是一片混亂。她想。

所有的結果她們都考慮到了。就是萬萬沒想到，精心做出的遊戲，吸引的竟然是跟預期目标完全相反的玩家。

這一刻，望着蒼茫夜色，她想到了很多。

從最初的一個火花般的念頭開始，到三個人熱血上頭地徹夜規劃，再到工作室在小小宿舍裡歡樂地成立，然後就像燕子銜泥一般，從0開始搭建屬于她們的作品……

接下來就是旁人的不理解，同學的勸告，還有融資時期的屢屢碰壁……

是啊。她突然意識到，這個項目，從最開始就不被各方投資人看好，融資過程艱難無比。是她們始終堅信這個項目有前途，才堅持下來，求得了第一筆投資。

這些投資人在商海沉浮多年，自然對市場了如指掌。或許這些人從一開始，就看出了這個遊戲的定位存在嚴重問題？

程之遙突然産生了一瞬間的自我懷疑。

——難道，她們真的錯了？

——難道說，戰鬥類手遊，真的就是男玩家的絕對領域？這種女性向戰鬥類手遊，真的真的就沒有一點前途？

——難道說……她們從一開始，方向就選歪了？

……

正沉浸在巨大的自我懷疑裡。這時，程之遙忽地聽見，身後“吱呀”一聲，響起了開門聲。

還有輕輕的腳步在靠近。

程之遙感覺自己的壞脾氣又在蠢蠢欲動。她想說讓我單獨靜一靜難道不行嗎！可動了動嘴唇，才發現自己臉都凍僵了。

厚外套早在進門時就脫掉了。她現在身上穿着單薄的毛衣，在0度的氣溫裡，凍成了冰雕一座。

身後的燈光将人影長長投影在她面前的地面上。程之遙看見這個人影輕手輕腳地靠近，懷裡似乎還抱着一大堆臃腫的東西。

程之遙擡着凍僵的臉，心裡憋着火氣，心想，要是誰再多問一句，自己絕對會忍不住發脾氣的。

然後，她看見長長的人影停頓在她背後。她聞到熟悉的清雅的香氣。

人影在她背後将懷裡臃腫的東西展開。大大的，很柔軟的樣子。

緊接着，她感覺到一個柔而暖的東西貼近自己脖頸，覆蓋住背部，披在自己肩膀上，擋住了些許寒氣。

她轉動眼珠看了看。發現那是一塊很大很柔軟的米白色的毛毯。

程之遙怔了一下。

蓋毯子的人動作很輕柔，很小心，動作間還帶着些許試探，似乎怕她再發脾氣。

見她沒有拒絕，于是那人的動作便更進一步了。

那雙手迅速而輕柔地行動着，一陣風似地，将她全身從脖子到腳踝都包裹住，邊邊角角都掖得結結實實，透不進一絲寒氣。

動作之快，似乎怕慢一小會兒便會被她給推開。

緊接着，她的頭頂被安上了一頂厚厚的絨帽，兩側垂下的帽檐将雙耳也柔軟地包裹住；懷裡也被塞了個暖烘烘的暖寶寶。

程之遙覺得自己被堆成了一個圓滾滾的雪人。不過是暖的。

凍僵的軀體漸漸融化。她微微偏頭，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

結果那人做完這一切卻迅速轉身，輕手輕腳地往回走，沒再多說一句話。

程之遙心裡突然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沒有過多的追問和過度的關切。隻是安安靜靜帶來她所需要的溫暖，驅散她周身的嚴寒。然後就悄悄離開了。

她不知道怎麼形容。就好像某一瞬間突然發覺，自己被人沉默地體貼着，體諒着，不求回報地呵護着。

她的心微微一動。

“哎。”她叫住他。

身後的人停住腳步。

程之遙沉默了一秒。

“我剛剛不是在針對你。”她低聲說。

“嗯。我知道呀。”他說。

程之遙感覺仿佛看到那人在身後用力地點頭，小臉一本正經，很認真的樣子。

她别扭地動了動身子。

“你過來。”她說。

身後的人很快地走過來，蹲在她面前。

于是程之遙看見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忽閃忽閃的。

她移開了目光。

“我就是，就是今天狀态不太好。”她望着一邊，别别扭扭地說。

“我知道。學姐是遇到煩心事了。”李衍說着，幫她掖緊了毯子。

程之遙又沉默了一秒。

“你怎麼不問我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她問。

“學姐想跟我說，自然會給我說呀。”他仰頭，雙手看着她，眼神澄澈又明亮。

程之遙看了他片刻，然後垂下腦袋。

“沒什麼好說的。”她低聲說着，帶着一絲沮喪。

“嗯。那我坐在這裡，陪着學姐好不好呀？”李衍托着腮，歪着腦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