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天氣已經暖到有些燥熱了。傍晚時分，熱氣還未散盡，悶悶的薄暮襲來，有了些初夏的味道。
檸檬紅茶加了冰塊，冰冰涼涼很清爽。程之遙邊走邊飲了一口，然後斜眼看向身邊人。
在她旁邊，李衍低着頭，手裡拿着另一杯檸檬紅茶，走得默然無聲。
程之遙咬着吸管，就這麼斜眼看着他，看他清晰流暢的下颌線，看他精巧白皙的下巴，看他高挺精緻的鼻梁——以及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巨大到誇張的黑色墨鏡。
她眯了眯眼——上次見到這副墨鏡，是什麼時候來着？
默然無言地相伴走過一段路，程之遙晃了晃手裡的檸檬茶：
“挺好喝的。謝謝啊。”
李衍的唇微微抿了下，有星星點點的笑容将要浮現。但唇角似乎墜了千斤重擔，于是那縷笑又很快消失，隻能見到他低垂着頭顱，輕輕搖了搖頭。
似乎憂傷又心事重重的樣子。
程之遙不耐煩地把手插進兜裡，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夕陽。
夕陽是很美的，穿過一側的紅衫林，投射下一縷一縷的暖黃光線，像透明的金色薄紗。
不過程之遙卻沒心思欣賞現在的美景。身邊的人今天是格外的不愛說話，近乎冷淡了。于是她抛出的每一個話題，都像石子墜入死海裡，翻不起一絲波浪。
這還讓人怎麼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啊？
哼。她心想。不就是為了趙明軒那點子事兒？至于嗎？
昨天跟趙明軒吃飯吃到最後又吵起來了。吵着吵着又打起來了。打着打着趙老二就又莫名其妙開始提分手那件事，說她什麼膚淺隻知道老牛吃嫩草，還說她眼光差，說什麼那個小白臉在校門口一見了他就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是個窩囊廢雲雲……
程之遙這才知道，昨晚李衍目睹了自己跟趙二狗離開的場景。
前因後果這麼一聯想，她立刻想明白了。
怪不得這兩天不夠積極主動。原來又在鬧脾氣。
她當場在車裡揍了趙老二一頓。痛快了。
然後回校就把李衍約了出來。
開玩笑，有嫩草誰不吃？她大吃特吃。
李衍還是一約就迅速出現。不過他的表現卻令她不是很滿意。
帶個大墨鏡不說，全程還一言不發，格外冷淡。
從給她買了杯檸檬茶之後，到現在就沒讓她看着個正臉。
程之遙就有些不悅。
跟前男友吃頓飯而已，正常往來又不是什麼大事，這人怎麼連這都要介意呢？
還搞冷戰，真是的。
這麼大的脾氣，也太不懂事了。
但她轉過頭，看了看他的臉，又瞧了瞧他的腰。
決定再多給他一些機會。
兩人走到僻靜點的地方。程之遙一伸胳膊，就把他的手給捉住了。
身邊的人震顫了一下，蒼白的側臉飄起一抹薄紅。
但倒是沒有掙紮開。
程之遙一下子把他拉近，胳膊貼着胳膊并排走。
然後一邊把玩着他的手，一邊笑着看他。
李衍就把臉别到一邊，隻讓她看見白皙的耳根通紅一片。
“墨鏡挺别緻的。”她說。
李衍緊張擡手扶了下墨鏡。
昨天晚上偷偷哭了一夜，眼睛又哭腫了。他隻能戴上墨鏡，遮掩一下。
他真的很憂懼。他好怕那故事裡的悲劇會成真，在現實中上演。那個詩人雖然癫癫的，但是說出的話竟然不無道理。他回去查了下偷情的人的下場，都是輕則身敗名裂，重則會身死魂消墜入地獄！
不！學姐不可以墜入地獄！
李衍現在真的認為自己是個禍害了。他覺得或許自己真的應該徹底消失在學姐的生命中！或許……或許應該退學？
畢竟自己才剛上大學，退學了無所謂；學姐都快畢業了，如果被退學，那就真的前功盡棄了呀！
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也許，也許隻有這一條路了吧……
什麼？你問為什麼今天學姐約他他還出來？
他就、就一看到學姐的消息，雙腿就忍不住邁開，就自然而然地出來了呀……
他也不是故意要繼續對學姐施展勾引的！隻是……他想借這個機會，跟學姐做最後的道别……
所以他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又戴上墨鏡遮掩住腫脹的眼睛，然後抱着凄切的心情，出來了。
不知道以後還能見幾面，他想給學姐留個好印象……
結果他就聽見學姐下的下一句話——
“眼睛又腫了？”
李衍急忙把墨鏡往臉上按了按，心裡暗自懊惱。
很明顯嗎？又被學姐發現自己醜醜的樣子了……
那邊程之遙還在有一下沒一下揉捏着他的指尖。
她看着那張被她染紅的漂亮臉蛋，心情很是不錯。
她決定也不繞什麼彎子了，快刀斬亂麻給他解釋清楚，讓他快樂一下。
就這麼原諒了他的小别扭，會不會驕縱了他？
管它的。誰讓此人的臉紅得這麼讨人喜歡呢。
所以她率先開口。
“我昨天出去跟你趙學哥吃了個飯。”她說。
李衍身子一僵，臉上血色褪去。
程之遙笑了笑，又說：“隻是吃個飯而已。我送送他。”
李衍還是白着臉，不發一言。
程之遙捋了把頭發，看向天邊最後的晚霞：“他今天就出國留學去了，現在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昨晚那頓飯，也算是送别吧。”
小樣。我前男友走了，好久都不回來了！這下開心了吧？拿什麼架子，還不快到我碗裡來！
結果等半天，卻沒聽到什麼回應。
李衍還是那副樣子，低着頭，蒼白着臉。
程之遙眉頭一皺。
按照她的設想，此人應該轉憂為喜，立刻像以前那樣對她重展笑顔——哦或許還會壓住喜色故作矜持一下，等她再哄幾句順台階下來。
絕不是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程之遙覺得很不對勁。她決定再給人遞一個台階。
她攥緊他的手，把他拉到身邊，低聲：“他出國了，很長時間都不會再出現了。現在國内隻有咱們兩個。你懂我意思吧？”
台階遞得這麼大再不下來就說不過去了！
結果身邊人臉色，竟又蒼白了幾分！
程之遙都無語了。
這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她不知道的是，李衍此時的心裡也在經曆着大起大落。
聽到學姐男朋友出國，他先是一喜；但很快的，他又意識到，學姐男朋友就算出國，也還是學姐的男朋友！他跟學姐就算再相愛，這種行為，在世俗看來，依舊是偷情！
他這樣想着，隻覺得前途渺茫，心裡是一片冰冰涼。
然後他又聽見學姐說：“現在國内隻有咱們兩個。你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