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毫無防備地迎住雲月明的擁抱,彷徨地退了半步。
感受到她顫顫的抽泣,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無聲安撫着她的情緒,眸光卻轉向她身後的某處。
圭垚的視線與他碰個正着,淺藍配月白,這兩人是約好了一起穿同色系的衣服?
看上去……他們在極樂城經曆了不少事情吧。
圭垚覺得畫面太美他不敢看,過于刺眼,他猶豫了片刻後,決定暫時忘記宗主的囑咐,先行回避。
司卿收回視線,輕聲撫慰:“阿月,你……”
“你沒事吧?”雲月明搶先問了出口,她松開懷抱,仔細地端詳他一番,“我聽說你把我的金丹搶了回來,回來時渾身是血。”
“你沒聽話……”她哽咽了一下,“我說過,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當時極樂樓魔獸四竄,暴走的魔獸瘋狂亂殺,四面八方還有極樂山莊殘餘的弟子,更别說顧若山那強化過後的軀體。
那個場面,不亞于十三年前銀環島魔物暴亂。
她畢竟從文明的時代而來,哪怕在這裡待的時間再長,哪怕她的一切生活習慣都被這個世界同化,她也無法接受屍山血海的場面。
那瘋狂殺戮的混亂中,她實在不敢想象司卿到底經曆了怎樣的苦戰,才把她的金丹重新奪回。
有人願意這樣不顧一切地為她拼命,她怎麼舍得死?
“我給你帶了很多療傷的極品靈丹,都是我平時在師伯丹房裡面薅的,都還沒來得及賣掉……”雲月明把懷裡揣的那堆瓶瓶罐罐從儲物戒裡倒騰出來。
說出這句話時,她心底湧動着千絲萬縷的情緒,晶瑩的淚珠沿着她細膩的臉頰緩緩滑落,留下一道淚痕。
司卿茫然愣住,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原來,精緻甜美的仙女也有這般凄楚的模樣。
他擡手為她拭去淚水,那噙着淚花的長睫毛顫顫垂下,牽動着他的心。
第一次,有人為他哭。
她為他哭了。
司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心中掠過一喜,很快又平靜下來。
她是為“司卿”哭的。
不是為他。
她是雲飛揚的女兒,受名門正派傳統思想熏陶而成長。
總有一天,她也會對他刀劍相向。
“我沒事,那不是我的血。”司卿牽着她坐下,繼續煎藥。
雲月明很少哭,更别說在男弟子面前哭,她方才也是一時情緒上頭,這會兒匆匆忙忙地别過臉去擦淚水,聽到司卿說不是他的血,她才回過頭來,疑惑地眨了眨眼,眼眶微微泛紅,更顯得楚楚可憐。
司卿靜靜凝視着她的小動作,歪了歪頭,莫名覺得她這副模樣很有趣。
他在劍岚宗三年,現在恢複了記憶,總算客觀看清劍岚宗的實質。
雲飛揚長年不在,身為少宗主的雲月明早早就擔起來門派大任,像個小大人一樣,一邊被長老們寵愛着,另一邊又學着大人的模樣,時刻把自己當成一個知心大姐姐,關照師弟師妹。
也……關照他。
但其實,她自己也不過是個一百來歲的小少女而已,她也很期待跟同齡人交朋友。
隻是門派中那些弟子大多都是一心撲在修煉上的耿直修士,對她“少宗主”的身份也有一層隔閡,導緻她一直跟别人有距離感。
“真的嗎?”雲月明認真地盯着他,“你沒受傷?”
面對她認真的關懷,司卿真的沒辦法保持那種疏離,她那麼熱情,那麼明媚,讓人無法拒絕她的親近。
“沒有。”他微笑搖頭,把丹藥一一給她收起來,遞回去,“這些丹藥你收好,留着自己用。”
雲月明目瞪口呆,轉而難以置信,好奇起來:“你是怎麼幫我搶回金丹的?殺了顧若山?顧若山可是金丹大圓滿。”
以司卿煉氣期的能力……做得到嗎?
她忽然發現司卿的氣場不一樣了,才反應過來:“你升築基了?”
她的修為大跌,目前也隻有築基期,所以反應沒有先前靈敏了。
“算是因禍得福吧……”司卿沒有否認。
雲月明眼睛都亮了起來,可太“因禍得福”了,司卿進入煉氣期才多久?
這待遇都快趕上男女主了!
“那你這三個月是在閉關?”雲月明興緻勃勃地問,“有沒有别的什麼突破?”
司卿頓了頓,伸手摘下亭子旁的一株靈草遞給她。
雲月明:?
靈草在司卿的手中迅速生長,從原來的枝幹分叉生出了好幾個分支,繼而長出嫩葉,開出豔麗的仙璃花。
雲月明訝然,雖然修士都會用靈力驅動靈植生長的技能,但不足以使所有的靈植都能反季節生長,還能如此繁茂。
這一點明顯是司卿獨有的天賦,要是用來培植靈植,那劍岚宗豈不可以暴富了!
“這招叫什麼?”雲月明破涕為笑,一想到要發達了,就忍不住開心起來。
“叫……節上生枝。”司卿把花遞給她,“送你了。”
仙璃花,象征純淨。
司卿是琉璃淨體,本就是優質的先天修煉體質,哪怕提升境界,他也沒有像普通修士那樣褪去一層雜質污穢。
“謝謝!”雲月明愉快地收下了,“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極樂山莊後來怎麼樣了?”
銀杏峰的結界輕微動了動,雲月明心情極好,并沒留意這些細微的異動。
司卿慢條斯理地攪拌了幾下瓦罐中的藥,眸色漸深。
“……那天,我陷入苦戰,差點不敵顧若山。”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停頓一息,然後,語出驚人,“好在咱們爹來了,山河劍的劍氣強大,顧若山身負重傷,乘着山河劍的餘威,我才有機會幫你搶回金丹。”
“至于極樂山莊的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咱們爹清理掉那些魔物,解救了山莊裡那些女子,就回劍岚山了。”
“這世上斬妖除魔最強者,還得是咱們爹啊!”司卿感慨地長歎一聲,語氣裡多少有些刻意奉承。
雲月明呆呆地看着他,一度懷疑司卿被奪舍了。
你這一口一句“咱們爹”,叫得還真順!
“你明知道他不是你爹。”雲月明回想起雲飛揚對待司卿的态度,不禁開始了惡意揣測,“他威脅你?”
司卿抓起一把藥材,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朝她身後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他突然目光惆怅,輕輕搖頭。
那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樣,讓雲月明更加斷定他是被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