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在劍冢裡與劍陣糾纏，一步一步挪向了深處，毫無章法的飛劍似是帶着意識一般，專追着他攻擊。

他也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時不時被劍鋒擦傷，他也視若無睹，淺藍色的弟子服漸漸被染上了一些斑駁的鮮紅。

他不怕受傷，比起受傷，他更害怕的是劍冢裡沒有一把劍願意選他。

揮劍的手臂都開始麻木了，隻有本能在防禦，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也好像失去了痛覺。

司卿面色凝重，吃力地喘着粗氣，孤注一擲跳進了下一個陣法。

外頭打坐的雲月明猛地一驚，收回發散的神識，迅速打開水鏡。

随着司卿落地，他四周的空氣仿佛被撕裂，瘋狂的利劍從四面八方呼嘯襲來，每一把劍都帶着淩厲的氣勢，閃爍着寒光，包裹着靈氣。

司卿緊握手中的劍柄，繼續抵擋劍陣的攻擊。

外頭水鏡前的長老們無一不是眉頭緊鎖，盛炎有些沉不住氣，他側目瞥了一眼圭垚。

三個時辰了，凡人之軀能堅持這麼久？

劍冢深處陣法層層，越往深處靈力越濃，靈壓越大，就連方珂這些修煉多年的弟子也不敢貿然進入，司卿倒是大膽。

雲月明掀起眼皮，不緊不慢地站起來。

顧聽楓跟她僵持三個時辰了。

她剛站起來，顧聽楓警惕地回頭，握緊了太合劍：“師……師尊……”

雲月明冷着臉，鄭重地問：“劍與性命，孰輕孰重？”

雖是長着一副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但她的氣場強勢，抛出的問題也莊重，顧聽楓一時被震懾住，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書上學來的名言：“劍在……人在。”

雲月明一秒破功，嘴角抽了抽，不愧是中二少年。

盡管心中埋汰了一百遍顧聽楓，她的臉上依然風雲不動，一個瞬移越到了顧聽楓身後：“我認為，命才是最重要的。”

顧聽楓傻愣了半晌。

“眼下，司卿很危險，我先去了。”雲月明丢下一句，徑直推開石門進了劍冢。

顧聽楓啞然，也想執劍前去，硬是被荷淼攔了下來，荷淼美豔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你修為還不夠，不要去添亂。”

雲月明闖入劍冢，皓月千裡一出，前方的劍陣似是被震懾了一般，短暫停下了對她的攻擊，她迅速穿過這一層陣法。

方才在外面水鏡裡看到司卿已經到了第六層，雲月明緊追其後，闖到了第四層，皓月千裡已經鎮不住一些争強好勝的古劍了，周遭靈壓愈發強盛，壓得她不得不減慢了前進的步伐。

她追到了第七層，司卿幾近奄奄一息，古劍幽冥劍氣陰寒，從他身後迅猛地刺向後背。

“司卿——！”雲月明想要提醒他閃開，以司卿現在的狀态，這一劍若被刺中，必死無疑。

幾乎就在同時，一陣劍勢破風而來，外頭的重重石門發出轟隆的破裂聲，一柄通體幽藍的劍如閃電的速度狂飚而來。

當下了幽冥劍的攻擊，強盛而凜冽的劍勢震懾得所有的古劍都無法動彈。

瑩白色的古劍漂浮在司卿面前，劍身薄如蟬翼，司卿虛弱地掀起眼簾，眸中映出那一抹皎潔。

一瞬間，雲月明隻感到耳邊嗡嗡作響，皓月千裡與那把陌生的劍齊齊發出陣陣劍鳴。

“它選擇了你！”雲月明激動地提醒。

雖然還沒認出這是第幾層的古劍，但它主動飛來救司卿的。

司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把握住劍柄，一股溫暖瑩白的強光迎面撲來，司卿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細細碎碎閃過許多畫面，還沒等他細品，轉瞬之間消失殆盡。

少年疲倦地閉上了眼睛，雲月明連忙上前扶住他，隻聽見嘴裡呢喃着一句……

“秋月……寒江……”

秋月寒江，光華内斂，仿佛秋水長天，月下寒江。

*

把司卿從劍冢帶出來之後，雲月明将他拿到的古劍給四大長老看了一遍，他們在劍冢不曾見過這把劍。

當日所有看熱鬧的弟子都能作證，那把劍是從劍冢之外飛來的，方向似乎是月牙峰。

直到方珂跑來禀告，祖師叔的墳墓炸了，這把劍的來處才有了答案。

弟子們對此一片驚羨，默認那是祖師叔的衣冠冢，默認那一定是祖師叔的佩劍，也就是說，司卿得到了祖師叔佩劍的認可。

盡管這位祖師叔不知姓甚名誰，墓碑也沒有文字，但不妨礙他們羨慕。

隻有每天研究如何修墳的盛炎罵罵咧咧。

司卿重傷昏迷，圭垚花了許多靈草才将他的傷情穩住。

雲月明坐在外間，呆呆地望着案上的兩把佩劍許久。

皓月千裡，秋月寒江，雙子劍團聚了。

原來秋月寒江一直在祖師叔的墳墓裡，而除了秋月寒江，那墳墓裡再無一物。

敢情她這百年來祭拜的“祖師叔”就是一把劍？

雲月明的心情有些複雜，雙子劍乃上一個紀元打造，屬于上古名劍，皓月千裡之所以能流傳到她手上，是因為初始使用者就是雲飛揚。

可秋月寒江……莫非從來沒人使用過麼？

藏書閣對秋月寒江的記載少之又少。

提及這個問題，連最年長的圭垚都恨自己年紀不夠大，對雙子劍一無所知。

同樣忐忑的還有顧聽楓，他在院子裡徘徊，直到雲月明發完呆，覺得他轉得有些眼煩了，才出聲制止。

“别轉了，”她面無表情，“若不是你堅持，我早就進去把他帶出來了。”

“師尊……”

顧聽楓欲言又止，陽光俊朗的臉上都露出了往日罕見的擰巴，他認真想了好一會兒，道：

“這……這把秋月寒江邪門得很。”

雲月明的目光暗了暗，起身領他出門：“你到明月殿來，好好把話說清楚。”

顧聽楓慎重地點了點頭，一路沉默，心裡盤算着怎麼委婉地告知他們秋月寒江不能用。

雲月明同樣矛盾，三年了，她隐瞞得很好，顧聽楓也似乎适應了這個世界的生活。

可是今天，她可能要暴露這個身份，以此換秋月寒江的秘密。

從司卿的欣榮園到明月殿不過步行三炷香的路程，他們兩個卻像是走了三天那麼漫長。

兩人相對而坐，雲月明施法變出兩個白玉酒杯，倒上兩杯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