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李冬原當時便頓住步子,直愣愣地看了齊燈火半天,眼神裡的東西讓她覺得頭皮發麻。
“有話别憋着。”齊燈火看出他的情緒與考試本身無關。
李冬原如同灰燼中遺落的炮仗遇了火,開口便帶着歇斯底裡:“你當然答不上來。”
在齊燈火錯愕的神情中他的愧疚轉瞬即逝,再次嘶聲道:“你們誰也答不上來!”
齊燈火望着他疾步遠去,深呼一口氣穩定情緒,心裡起了尋思。
“李公子?”一向不喜八卦的齊燈火主動問起了李冬原的身世來曆,讓戢時雨有些驚訝,她放下手中的木箸道,“我問過符銜山,他說李公子好像不願說起家裡的事,大概是因為家世不顯。不過這也挺正常的,天下營又不是隻收世家子弟。”
見齊燈火蹙眉不答話,戢時雨推了推她的手臂,“怎麼了火兒,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那你知道他來自哪裡嗎?”
戢時雨搖搖頭,“聽着不像是北方口音。我父親有一從南方來的手下,說話倒是和李公子有些像。”
“南方,”齊燈火先是重複,接着挑起盤底的菜汁在碗裡的麥飯自左上至右下劃出一道線,又在碗的中心描了一點,“魔軍氣焰最勝時,近乎吞了大半個南方,直插雲中肋下的天關。李冬原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如果他是從南方來的,很可能經曆過動亂和兵戈。”
“天啊。”戢時雨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冒出一句,“兄長說,天魔每拔一城便屠一城,天關以南城池盡毀、生靈塗炭,百姓僥幸逃過一死,也隻能東躲西藏。”
說完這句話,兩人便陷入了沉默,齊燈火将底下的飯粒翻上來蓋住表層的湯汁,心道自己的猜測該是八九不離十。
“時雨,逃難到中北的南方人多嗎?”
戢時雨茫然了片刻,“沒有啊,我說的那個人是父親軍中的手下。”
“是啊時雨,”齊燈火擡起頭與她對視,“輕甯也沒有,可這是為何呢?”
帶着疑問,午後齊燈火直奔藏書閣求證。
不同類目的擺放規則齊燈火已經摸了個大概,與天下營所設科目相關的書都在前三層,乘書的架格擺成了一圈圈的螺紋狀,再往上是更為精專的書籍,頂層則是非請勿入的“禁區”,持先生們的手書才能前往。
前三層果然一無所獲,齊燈火拾級而上,轉遍了軍務、戰役、國策相關的區域,結果就是将之前所學溫習了一次。
不同的是這回有一個求知若渴的朝暮在她身邊。
“五千年前,确切的說是五千零二十年前,辭氏神族祖先辭天阙建國,國名雲靜,定都雲中,也是這片土地最中心的位置。
“自始皇辭天阙至今,共曆七代神皇,如今的神皇在位四百三十載,本有三子,奈何兩個兒子在神魔之戰中犧牲,如今隻剩幼子,名為……”
“辭青帝。”朝暮搶答道。
“這你倒是知道,那前面那些為何不知道?”
齊燈火有些奇怪地挖了他一眼,沒見他有何反應,便繼續講道:“從亂起至今剛好是四十年,四十年前,魔物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雲靜西南邊陲,最早的記錄是在一個名為雀隐的小城。”
“莫名其妙?”朝暮蹙眉,顯然不解。
“是吧,我也不懂。古籍從未記載過有魔物這麼一族。威脅性最小的叫遊魔,往往沒有定形,紮堆聚集,在常人眼中就像一縷縷的黑煙般,但是又非仙法不可除之。
“其次是地魔,不僅定形還有智慧,一般來說将其根除需得碧雲境之上的修仙者出手,我們在炎陽初遇便是因為地魔。
“至于天魔,我還沒有見過,據說跟我們沒有兩樣,實力卻可以媲美仙道頂尖高手。”
“我們在龍澤書院遇到的那個。”朝暮道。
“對,後來那些先生為這事叫我過去問話,有人将其稱為‘妖女’。”
朝暮沉吟片刻問道:“這樣說的話,四十年來與雲靜的仙軍交戰的,到底是怎樣的陣容和軍制?”
齊燈火點頭示意他問到點子上了,将手頭堆着的幾冊書推過去,“這些是能找到的全部與神魔之戰相關的記錄,你翻翻看。”
齊燈火耐心地等着朝暮一冊一冊地翻閱,後者的眼神從清明逐漸轉向疑惑與迷茫。
“是吧,這就是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愚弄我們的。”齊燈火還是迫不及待地說出了想法。
“這裡面的記載……”朝暮停頓了一下,攥着書本的手明顯收緊,“當真潦草!莫不是黃發小兒所寫!”
齊燈火這才明白他剛才停頓是為這句斥責蓄力,一時忍俊不禁。
不怪二人太較真,書中記載的大小戰役雜亂無序,雖說交代了時間、地點,我方軍力和戰前準備全都一行帶過,接着就是戰役的結果。
可氣的是,敗的多勝的少。
“或許這些都是秘密?隻有禁閣之中,才有更為詳細的解答。”齊燈火試圖安慰自己。
朝暮也知道多看無益,索性起身便要去那所謂的禁閣一探究竟。
齊燈火忙解釋自己進不去那裡。
“那可未必。”朝暮卻沒有被她說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讓她帶路。
瞧把你神氣的。齊燈火在心裡戲谑一句,索性帶他去撞撞南牆。
兩人轉着圈再上三層,穿過幽長的木廊,一道緊閉的大門出現在盡頭。守在禁閣門前的是幾個年輕面孔,任齊燈火說出來意,幾人冷着臉沒什麼反應,一人不耐煩道:“你不是第一次來了,不知道規矩?先生的手書或令牌,沒有就趕緊走。”
齊燈火沖身旁的朝暮攤手。
朝暮不退反進,兩步走到守門人面前。
這小子要搞事啊。齊燈火瞬間眼皮一跳,上去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