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她便失去了意識。
女子倒在腳邊,時彧艱難地扶着廊柱起身。
他身上的藥性直到此刻分毫未減,反而随着酒力的催發,愈來愈熾烈。
全身浸泡在烈火與汗水當中,既有如針紮般的刺痛,又脹得疼痛,就連步伐也踉跄起來。
如若再不想法纾解,這藥,隻怕會取了他的命。
時彧見識短淺,以往也不在長安為生,所以不知曉居然還有這種藥,以他能連續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意志力,竟也無法相抗。
他走不出去這裡了。
時彧氣餒地自嘲勾了勾嘴唇。
父親總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父親的死已經重于泰山,可時彧不想自己最後,死得這般可笑。
大抵是方才這裡鬧出了動靜,有人尋聲而來。
“時将軍!”
“那裡可有人在?”
時彧心頭一凜,加快腳步跌跌撞撞地走下涼亭,摸索向身旁的假山。
眼前已經視物不清,時彧根本無法認得腳下的路,隻是趔趄間,失足踩到了一塊松動的青石,整個人沿着青石,咚地滑入了水中。
五月的荷塘,池塘一片連天的翡翠,藏匿假山後的湖水在夜間尚存一絲涼意,在時彧跳下去之後,涼意漫湧上來,一波波推向他的頭顱,令他獲得了短暫的一絲清醒。
“在那邊!”
有人高聲呼喊。
時彧借假山與夜色掩蓋,将身體藏匿入頭頂葳蕤的荷葉間。
匆匆的一陣腳步聲響起,越過假山,步上了涼亭。
他們發現了被擊暈在地的旻雯。
少有人知曉旻雯是太子的人,見她衣衫不整,露出一角瑩潤香肩趴在地上,臉頰上胭脂淩亂,鬓雲四散,都道她在此處偷情,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長陽王妃歎一聲,道:“今日太子是東家,就把她拉出去,交給太子殿下處置吧。”
陪同的嬷嬷遲疑道:“王妃,奴婢看着女人的裝束打扮,隻怕不是尋常的宮人,要是如此将她帶到太子的跟前,隻怕,觸怒了太子……”
若她是太子東宮有了名分的婦人,這豈不是掌掴太子的臉麼。
長陽王妃仔細一看,“哎呀”一聲,“還真是。竟不像是普通宮女。”
嬷嬷求一個穩妥,便道:“王妃,不如等筵席散後,将這女子帶給太後,隻說在回廊撞見她暈倒了,别的一概不說。”
這女子是誰的宮人還不得而知,是否受人安排,懷了什麼目的,他們也看不出,若是因她得罪了太子并不值當。
長陽王妃思忖之後點了下頭:“照你說的辦。”
她們叉上旻雯,帶走了她。
沒見到時彧的影子,長陽王妃也不好上東門打聽,道他早已出園去了,心頭跟着放松。
涼月高挂假山上,周遭隻有風撥弄草葉發出了細碎翻飛聲。
時彧從假山後的水裡出來,全身浸在水裡,已經濕透。
荷塘裡因為白日的陽光曬着,蒸騰出清涼含幽的芙蕖香氣。
他從旁折下一支荷葉,将葉子搗碎了,和水咀嚼。
荷葉味苦可解暑熱,時彧妄圖借此緩解身上的藥性。
但終究隻是杯水車薪。
涼水一開始起的作用也終于過去了。
身體的熱度依然在逐漸攀升,周遭仿佛燒成了沸水。
滾燙的水溫貼着皮膚,像是要将他的皮囊燒焦一般,時彧被折磨了太久,至此已經精疲力盡無法忍耐。
他不知道,倘若再有一個女子如方才經過,他還能否坐懷不亂。
也許不能了。
可總有些巧合,來得總是如此意外。
這個念頭剛剛起來,耳畔霍地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
一盞燈籠暈黃的光,輕輕悄悄地透過密密匝匝的荷葉,照向水中時彧的眼。
女子身着煙羅青衣襦裙,素手柔荑挑着彩繪石斛蚱蜢蟲草的絹紗宮燈,張望來到蓮塘畔。
月光拉長了她的身影,身影與水面茫然交接,幾乎隐匿而去。
她站在荷塘邊,水浪随着夜風而來,輕輕拍打着堤岸,沖刷向女子蔥倩彈花的繡履。
“怎麼不見人呢。”
女子望向荷塘,聲音幽微,喃喃地道。
蓦地,似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
她驚呼一聲,手中的宮燈掉在了地上。
是水鬼麼?
以前常聽母親說,有的水裡盛有屈死的冤魂,他們會在月黑風高之際尋找水邊遊蕩落單的靈魂,将其拽入水中,當自己的替死鬼,然後他們便可往生。
正低頭去看,要掙脫開,那隻手卻不允她任何掙紮的機會,沒有使勁地拽住她的腳踝往下一帶。
女子跌坐在地,被一把拖下了水。
宮燈骨碌碌滾落到假山後邊,時彧舀了一袖水潑上去,一瞬即滅。
驚呼聲被少年堵在了嘴唇之中。
時彧攬着女子纖細的腰肢,一把将她推到矗立水中的假山石壁之上。
“你是誰?”
被推到假山上的一點空隙,女子掙紮斥責,但隻有那麼眨眼的功夫。
炙熱的唇瓣尋着她的聲音,準确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芳唇,他兇惡地嗫咬、蠶食而來,幾乎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周遭的芙蕖香氣發酵了似的,愈來愈濃酽,荷塘悠悠,水泛柔漪。
一彎清秀的蛾眉月半推半就地拉上了雲簾,不敢再細看。
水聲變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