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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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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鸢沒有說話,她近乎麻木地抱着案幾,秀靥垂落了下去,連清亮透潤的眼眸,也一并失魂落魄黯了下去。

像靈柩前,那一寸寸坍落的木香。

餘燼的香味氤氲中,她臉色蒼白地起身,向他行了一禮,便不作聲,低頭邁出了槅扇。

應該是認了命吧。

時彧目送沈栖鸢的背影消失于光照不見的燈火闌珊處,收回視線。

風漂冷了煙灰。

明日,就是下葬的日子。

時彧望着靈堂中沉寂的棺木,心情格外沉重。

*

廣平伯時震為國捐軀,他出身于潞州,當他出殡之日,潞州城萬人空巷。

百姓紛紛身着素服,自發地為廣平伯送行。

楠木棺椁于城中近乎寸步難進。

這一日彤雲密布,陰風盤旋,城中充斥着壓抑的哭泣聲。

廣平伯在世之時,為大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一生不慕榮華,事主從無二心,最後為了家國殒命戰場,如此人物,其生平事迹早已家喻戶曉,更是家鄉父老心目中的英雄。

時彧身着孝衣,手裡拄着哭喪棒,在滿城白幡與紙錢中,扶棺而前。

沈栖鸢作為女眷跟在棺椁最後,乘轎出行。

喪儀到了落葬之後,便已算基本結束。

沈栖鸢立在山坡前,坡前淺草叢生,刮擦着羅襪,隔了一重經緯依然卷起陣陣癢麻的觸感。

遠處,山頭銜着落日,一點點浸入寒漪,暮色四合,人們陸續地收拾行囊,各自歸家。

時彧在亡父墓前,上了時震從前最喜歡的食物與美酒,挨着墓碑,靜靜地靠着。

少年的長指搭着冰冷的碑石,撫過上面深切入骨的刻痕,俊臉貼着碑文,停留、傾訴,仿佛做着最後的告别。

他雖也從此無父無母,可他尚有來處,知歸處,而她呢。沈栖鸢低頭看了眼潦倒的自己。

她什麼也沒有。

突然間感到一陣諷刺,沈栖鸢勾起嘴角,溫然笑了。

在時家伺候了沈栖鸢許久的紅螺,頭回見到沈娘子的笑容,竟感覺不到一絲歡喜,隻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感,身上發涼。

紅螺輕聲地道:“沈娘子,時辰不早了,您該走了。”

沈栖鸢輕輕地點頭:“好。我去收拾行李,這就離開老宅。”

紅螺總感到異樣,但又說不出所以來。

她隻好點點頭,與沈栖鸢乘轎返回時宅。

時彧回到老宅,已是深夜,這一日,他早已精疲力盡,無心再理會别的事,便也不曾關照過沈栖鸢去留。

回房中睡了一覺,直到翌日醒來,聽到窗外雞鳴報曉,巷子裡傳來叫賣鮮花的歌聲,時彧方才思緒回籠,想起了沈栖鸢。

他穿上衣袍,扣好鞶帶,提上佩劍,來到沈栖鸢暫住的院中。

灑掃的女侍們見了他來,一個個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起來,姿态極其反常。

時彧一眼洞悉了事情的不對勁。

“沈氏何在?”

他提起沉嗓,環顧四周,向人問道。

紅螺是這一些人中離沈栖鸢最近的人,因此她被衆望所歸地推了出來。

來到少将軍面前,紅螺被吓得不輕,兩隻手揣在袖子裡,瑟瑟發抖。

時彧再問:“沈氏呢?”

這一次,口吻已難掩怒意。

紅螺不敢說,但必須說,兩行眼淚奪眶而出,她哆嗦道:“她早就走了,還說,讓我們不要找她。”

“走了?”

時彧一怔。

他不是向沈氏保證過,還安頓她的後半生麼。

沈氏是沒聽見麼,竟一個人走了。

父親交代過,要好生照料她,不讓她今後無依無靠,時彧雖不願如父親所言娶她,但既是父親看重的人,又是臨終交代,時彧更不想讓她感到被薄待了。

時彧追問紅螺,也不理會她哭得涕泗橫流的:“有沒有說去哪?”

紅螺鹌鹑似的縮着腦袋,不敢看少将軍一眼,“沒。”

“那她說了些什麼?”

時彧已經怒意難遏。

紅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天抹淚地道:“沈……沈氏說,她現在沒處可去,也無牽無挂了,差不離是六根清淨了罷。”

時彧聽着,心頭一震。

難道,沈氏是覺得時家薄情寡義,她如今還了恩情,沒處可去,便出家去做比丘尼了?

“沈氏什麼也沒帶走,隻向我要了一根手杖,昨夜裡還打雷呢,她就那麼走了,别的就什麼話也沒留下……”

紅螺在耳邊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時彧忽想到,潞州城外最近的尼姑庵,确實在山上,山路難行更有野獸出沒,須持手杖方能登攀。

她居然真是要出家。

時彧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理解女人,兩句話不對付,她就要去落發為尼。

張氏編排沈栖鸢,說她任性妄為之時,時彧還難以相信,沈栖鸢那樣一個看起來嬌柔無害、弱不勝衣的女人,與張绛英嘴裡的女人,當真是同一個人?

現在看來真是說得分毫不差,她這個人,就是能不作聲不吐氣,表面上逆來順受,實際主意比天大,又犟又擰,不聽任何人勸告,不給任何人機會。

“真是任性妄為。”

時彧惱火,眉目深凝,牙關咬得微微發酸。

“那就讓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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