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張着嘴“啊吧啊吧”了一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他覺得自己闖禍了，但又猜不透王曜華打算幹什麼，最後隻好心虛地離開。
走的時候商陸和有栖川擦肩而過，兩個人點頭打了聲招呼，有栖川目送商陸走遠之後，才敲門走進王曜華的辦公室。“剛剛商陸來過？”
王曜華在辦公桌前用雙手撐着腦門，沒有回應。
有栖川察覺到不對勁，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王曜華的肩膀：“出什麼事了嗎？”
“我小的時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跟商陸打起來，到底有沒有可能打赢他。”王曜華語氣沉重地說，“但是剛才他非常直觀地告訴我，沒可能，我打不過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就是，我心裡也是知道我打不過的，但我們又沒真的打過，所以這個事實就沒有被任何人觀測到，打不打的過就是一個玄學的結局。但剛剛，他向我證明了我真的打不過他，這個真相，唉，讓我很難受。”
有栖川蹲在他身旁，溫和地安慰：“商陸一米九的個子，換我也是打不過的，他光是靠體重揮出一拳，都能打暈很多人了。所以，不要為這種事難過。”
王曜華側過頭看了眼有栖川，微笑着說：“謝謝，我都明白，明白是明白，但沒那麼容易接受。”
“也對，接受需要一個過程吧，也許。”有栖川也朝他笑着說，“不過剛剛我見到商陸的時候，看到他的臉上也是寫滿了挫敗感，所以我不覺得你真的沒打得過他。”
“哈哈。”王曜華笑出聲，臉上恢複了些精神，“謝謝安慰。”
“畢竟現在公司運營都要靠你了，多少安慰我都會給你。”有栖川重新站起來，将手裡的平闆擺在王曜華面前，“你剛剛在審核财報的時候看漏了幾項，阿航不在，我們更不能讓人挑出破綻，所以這些數據都要謹慎。”
“您是張航給我留下來的魔鬼嗎。”王曜華真誠地發問。
當時還完全不知道商陸已經向王曜華“請示”過了的常山，晚上在趙問荊一遍又一遍的鼓勵下，拿出勇氣去了大哥家，打算當面拒絕常青的要求，并且再把他罵上一頓。
仔細想想，他已經有很多年都沒有去過大哥家了，雖然是老房子，但住在這裡的軍銜都不低，所以每個人都以能出入這裡為榮，唯獨常山不喜歡。
給他開門的人是嫂子，作為軍嫂的她大部分時間都是獨守空房，尤其是孩子一個個都上了大學、步入社會之後。
“常山？怎麼有空過來啊。”嫂子開心地給常山打開門，“你是來找你哥的吧，他在部隊呢，晚些才回來。”
常山打心底替面前的人感到可悲，并且也打心底明白那個喪心病狂的大哥到底為什麼總上外面兒找女人。“打擾了，我剛給他打過電話，他說馬上回來。嫂子您忙吧，不用管我。”
“來都來了，吃個飯吧，炒點兒簡單的菜。”
“真的不用忙。”常山連忙制止，“诶，小坤兒呢？”
“晚自習，得到八點多了。這不高三了嘛。”嫂子端來一盆水果。
“哦對，我記得。學習還行？”
“湊合着吧，比不上他姐。”
“哈哈那是肯定的，大學霸啊瑞瑞她可是。”常山越說越難受了，拿起個橘子想要掩飾一下自己的尴尬，手裡的橘子剝了一半，家門就打開了。
常青冷着個臉回來，跟他老婆喊着說：“老三今天過來，你出去買點兒炒菜。”
“老三已經來了。”常山放下橘子走到玄關，“不用麻煩，我就是來當面跟你說，你拜托我的事兒……”
常山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手機就震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眼消息提示，發現是商陸來信，寫着“王曜華同意了，下周你哥什麼時候有空”。
“我拜托你的事兒，辦的怎麼樣了？”常青見常山的表情從憤怒轉化為不解，笑着追問。
常山咋舌一聲，瞥了一眼他的大哥：“下周，你有空嗎？”
“下周四可以。”常青拍了拍常山的肩膀，“商陸可是比你上道兒，你也學着點兒。”
“少特麼廢話，别碰我。”常山說完就摔門離開了。
常青的老婆聽到動靜走出來：“常山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我正要下樓去買菜。”
“不用了。”常青沒有正眼看他老婆，走進屋子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常山剛剛剝了一半的橘子。
“常山難得來一趟，是出什麼事了嗎？”老婆坐在他身旁，低聲下氣地問。
“有我護着他呢，能出什麼事。”常青剝開橘子，一半放進嘴裡。
“今年過年，是不是得叫常山把他家裡的那位領去給咱爸見見了？”
“别跟我提這個事兒。”常青指着老婆的嘴，嚴厲地呵斥，“别讓我聽見你再提這個事兒。”
常青也算是知道常山和趙問荊走到一塊兒去的第一人了，準确的說是第二個人，第一個是老二常海，聽說還是常山打電話主動告訴常海的。常青不理解，明明自己才是最寵弟弟的那個人，為什麼反倒成了弟弟最疏遠的那一個。
小時候父母忙工作，家裡保姆又不稱職，好多次都是常青幫弟弟換的尿不濕，常海又做過什麼呢，他沒把屎尿抹在弟弟臉上就算是幫大忙了。
但是做了這麼多也沒有用，弟弟沒把自己當哥，反而把自己當成爸爸。青春期一到，叛逆勁兒一來，所有父母都被孩子抵擋在心門外，包括長兄在内。
常青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對常山也許太嚴格了，不許這不許那，結果就是助長了常山的逆反心理。然後這個趙問荊，就是常山的逆反心理的終極表态。
好好的權貴世家，出了個同性戀，這叫什麼事兒。
常青到現在都很拒絕弟弟是個同性戀這件事，他覺得弟弟就是跟自己宣誓不滿，就是想要跟一種不存在的東西抗衡。
既然如此，那常青也打算用一種類似的方式來讓常山也感到惡心，繼而讓常山反思一下跟趙問荊在一起是一件錯得多麼離譜的事情。
懷抱着這種心情的常青，其實并沒有真的期待跟王曜華見面，他反而有點兒失望，以為商陸會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以為王曜華會是個不那麼輕浮的人。不過他也明白為什麼商陸和王曜華都不推脫，畢竟他們會首先考慮到張航的安危，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算是為了顧全大局。
周四下午臨近晚飯的時間，常青從部下幫他選的餐廳列表裡挑了家他認為不錯的飯店，預約了相對避人的位置，而不是包間。不過他為了方便和王曜華聊天，還是把周圍幾桌都包了下來。老闆大概挺識相，一聽說人家要包幾桌，就明白這八成是來談重要的事的人物，所以當晚來了其他客人都會故意引到另外一側，隻為了給大人物留下點兒好印象。
常青确實對老闆印象不錯，叫部下去拿幾條好煙給老闆送去，之後就一直坐在車裡等王曜華到場。
他本來以為王曜華會是開車來，再不濟也是坐出租吧，沒想到人家在寒冷的冬天，竟然是騎着共享單車來的。
“首長，就是那個人吧？”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問，“她倒是不嫌冷啊，話說，她不是CBL的嗎？CBL有這麼窮？”
“我看你是思想窮，所以看什麼行為都覺得人家窮。”常青屬實被王曜華這種不太一樣的做法給驚豔到，他沒有讓王曜華多等，看着人家走進飯店，他就也下車跟上了。
王曜華還在跟老闆說跟人約好了見面的時候，常青就走到他身後：“不好意思來晚了，座位在那邊兒。”
兩個人落座之後，王曜華摘下手套圍巾，脫下外套，然後慢悠悠地問：“您不是來挺早的嗎，就在外面那輛豐田裡，我尋思着您還要多坐會兒才進來呢。”
翻菜單的常青被王曜華這句話驚了一下：“你看到了？”
“唉。”王曜華歎了口氣，“北方戰區的司令部啊您可是，那白底兒紅字兒的車牌兒看起來都像是在發光的。”
常青被噎得沒了話，把菜單轉過來遞給王曜華：“點你喜歡吃的吧。”
他今天約王曜華來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這姑娘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年紀，就算真的聊，可能也是長輩對後輩一些人生指點。結果沒想到剛來沒一會兒，屁股還沒坐熱呢，人家就給自己上了一課。
看來今後想要低調出行，得換個真正的私家車了。
“我有得吃就很開心了。”王曜華嘴上雖然客氣，但實際上他是真的認真看了菜單，然後叫來服務員毫不客氣地點了幾道巨貴無比的硬菜，然後又看了眼常青：“是不是不能太貴來着？您的限消是多少？”
“幾千塊還是沒問題的，我部下也在外面，當是一起吃了。”常青說完看向特意親自過來給他們點菜的老闆，“結賬的時候單子要好好打。”
老闆心領神會地點頭：“您放心吧。”
等老闆走後，王曜華開心地晃了晃腿，那樣子特别像是撈到一頓好飯，正在洋洋得意着。
常青已經開始看不懂王曜華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了，難道真被自己的部下說中了，就是窮？
“你家住哪兒啊？”常青給王曜華倒了杯茶。
“我在北京沒有家，一直住公司呢。”王曜華直言道，“我老家天津的，在一個賣早點很有名的地方。”
“哦，我以為你是本地人呢，父母呢，都還健康？”
“健康吧，我不怎麼聯系他們。”
“和家人關系不和？”
“哈哈，我二十四小時都給公司當牛做馬的，沒時間聯系他們而已。”王曜華輕松地說着，然後品了口茶，“喲，這普洱味道不錯啊，茶水是免費的吧，老闆有心了。”
常青還以為這是普通的廉價茶水呢，聽王曜華這麼一說，自己也端起來嘗了一口，然後心裡一沉，琢磨着老闆大概也是察覺到自己是個官兒了。他先向王曜華道了聲歉，打電話命令部下把車開遠點兒，順便呵斥了一句：“以後我說出來吃飯，别給我搞特殊，我特麼有幾條命啊夠你們這麼折騰？”
電話挂斷之後，常青再朝王曜華道歉：“見笑了。”
“不會。”王曜華笑了笑，“我也不會沾光吃好喝好了之後再反手舉報您，放心。”
常青徹底繃不住了，一把年紀被一個小姑娘搞得心情上上下下，他笑出了聲：“你這個人是真的有意思，我聽說你有兩個博士學位？物理和？”
“都是物理的，哈哈，理論物理和計算機物理。”
“可真是厲害啊，怎麼沒去中科院做個院士？”
“沒什麼意思。”王曜華聳了聳肩，“錢也不多。”
“錢不多嗎？我可不是這麼聽說的啊，他們一個項目都要撈不少油水了。”
“您真的要跟科學家探讨撈油水的問題嗎。”王曜華反問。
常青立刻改口：“冒犯了。”
這時菜也陸續上來，光是巨大的龍蝦就占了不少面積，王曜華興緻勃勃地上手啃起來，風卷殘雲的樣子讓常青感覺他就是來坑自己一頓飯的。
“你朋友和你說我要約你出來的時候，是怎麼和你說的？”常青感覺這個王曜華看着未免過于淡定，讓自己很沒面子，所以隻好提起今天約他出來的“目的”。
“您是怎麼跟他提的要求，他就是怎麼原封不動傳達給我的，商陸那個人吧，通常不會對事情采取太多修飾。”王曜華吃得滿臉是油，但說的話還是那麼理智，讓常青頻繁感到跳戲。
“那你應該是知道我是因為對你感興趣。”與王曜華的短暫相處，讓常青都快要忘記了以往找女人約一晚的時候都是怎麼個流程了。
“知道啊。”王曜華随意地回應。
“所以你吃這麼多是想幹什麼，是想吐在床上以便讓我沒興趣？”
“首先我琢磨着也不一定因為吃得多所以就會被頂得吐出來，”王曜華慢悠悠地晃着螃蟹腿，“再一個是，我認為您今晚不可能看到我在床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