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薤白是真的很生氣,因為這是商陸第一次夜不歸家且沒有提前報備,他整晚發了不少消息,但十條才能換來一句“等下聯系”。雖然他知道商陸是跟張航出去喝酒,但喝什麼酒才能從八點喝到淩晨?累了一天回到家裡也還是會開開心心給商陸準備夜宵的薤白,發現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人,等到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才終于等來商陸在當晚發來的第二條消息:要不要來看升旗。
真特麼的,頭疼。
薤白直接發起視頻通話,順便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話說回來這個時間到底是看什麼升旗啊。
結果視頻一接通,薤白從畫面裡看到了商陸身邊的張航,氣性就更大了。
怎麼這兄弟倆還能靠這一晚上從“有合作關系的人”直接升級到“熬夜看升旗的好哥們兒”呢?
也是怪薤白不太懂男生之間的友誼,尤其像是商陸和張航這兩個天生的E人,估摸着他倆喝着喝着就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還沒有睡醒的薤白,腦子裡的畫面是越想越離譜,這種無端的醋意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恐怕也是因為最近拍戲進度太趕,壓力太大,白天又熱得要死,心裡本來就躁動難安。
不過就算是再怎麼躁動難安,薤白還是在出門之前捎上了他準備的夜宵,又怕某人吃的時候噎到,特意又帶了兩瓶水。夜路好開,從家到二環根本用不了幾分鐘,唯獨從停車場跑去廣場的路有點兒遠,薤白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非得一路狂奔,跑着跑着他就醒盹兒了,發現自己是既沒換衣服也沒帶口罩,過安檢的時候還被警察認出來。
“你……你就是,要不要戴個口罩什麼的?”警察好心地遞給他一個藍色口罩,“看升旗的人多,萬一有人認出你了,我們也怕引起亂子。”
薤白謝過警察的好意,通過安檢之後又開始跑起來,甚至好幾次都差點兒踩到正在地上睡覺的人的腿。他本來還覺得廣場這麼大,想要找到商陸的話肯定需要定位,但是他憑着剛剛視頻裡看到的長安街和旗杆的方向判斷出商陸的大體位置,隔着千米呢,他就一眼鎖定了對方。
直到跑到商陸面前,薤白才放下心,剛剛那一肚子火也消了,現在就光剩下滿頭大汗與氣喘籲籲。
“夜跑痛快麼。”靠着欄杆的張航說着風涼話。
薤白收起沉重地喘息聲,這才想起來往旁邊看一看:“張總……”
“我這穿着褲衩T恤的,你還真能把這句‘張總’叫出口,也是為難你了。”張航笑了一聲,“叫我名字就行。”
“那不太好。”薤白很拘謹地說,“不過張總不是之前就因為熬夜所以生病了嗎,這大半夜的,你倆喝了酒又熬夜,是怕退休之後活太久會無聊嗎。”
“你小子,說話也是夠損啊。”張航懷念地感慨了句,“人沒有那麼容易死,放心吧。”
商陸也笑了一聲,用手幫薤白擦掉鬓角的汗珠:“跑什麼,廣場這麼大,怪累的。”
“不累。”薤白倔強地說,然後拎起手裡的便當袋子,“宵夜,吃嗎。”
“吃。”
完全忘了張航也在場的薤白,看着便當裡的兩份肉夾馍,心虛地看了眼他們兩個人:“你們吃,我不餓。”
“咱倆一人分一半就好了。”商陸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拿出一個遞給張航,“給你嘗嘗,是薤白炖的肉。”
張航猶豫了一下,接過來的時候非常認真地道了謝,剝開保鮮膜之後就聞到了肉香。看來是用了不少香料來炖煮的,肉質也軟爛得恰當好處,配上青椒的脆爽,可以說是不熟于店鋪的水平了,張航慢慢品味着,思考着,詢問着:“你這廚藝不錯啊,跟誰學的?”
薤白不知道張航這問題當中有什麼深意:“跟網上的教程學的啊,商陸也會教我。”
“這樣啊。那你小時候,初中時候,會不會做飯?”張航别有用意地問。
商陸在旁邊不吱聲,薤白雖然覺得不解,但出于禮貌,也還是回答了:“不太會,初中時都是我林叔做飯來着。”
張航想起森少木曾經對自己說的那句“一般都是去飯館買來裝盤子裡騙他是我做的”,忍不住笑出聲:“是麼,那你林叔做飯好不好吃啊?”
“好吃是好吃,就是油太大了。”薤白稍做回憶。
商陸在旁邊不敢笑得太離譜,用力啃了兩口肉夾馍,然後把肉多的中間部分留給薤白。後者先是象征性地咬了口帶肉的,随後又咬了一大口旁邊的白馍,結果幹巴得差點兒被噎住。
張航不緊不慢地擰開了一瓶剛剛薤白遞給他的水,然後又給薤白遞到嘴邊,眼神示意讓他快喝一口。
薤白在接水之前,下意識地看了眼商陸,心中雖然明白這其實沒什麼需要征求意見的,但還是有點兒怕商陸會在意。
不過商陸已經不會在意張航對薤白的這些照顧了,所以他也點頭示意薤白快喝。
怎麼感覺一夜過去,商陸也好,張航也好,兩個人似乎都有了些變化呢。薤白帶着疑惑,喝了兩口水,打算問個明白:“你們是去哪兒喝酒了啊,怎麼又想起來看升旗?”
“嗯,一家沒有招牌的小酒吧,”商陸指了指西南方向,“離這兒不算太遠。”
“那家酒吧都是些喜歡喝酒也會喝酒的人,音樂放很大聲,所以聊天挺安全。”張航小口小口吃着肉夾馍,“再加上,調酒師是便衣警察。”
這次換成商陸差點兒被噎到了:“卧槽!?他不會也是你朋友吧?”
“算不上是朋友,我經常去那兒喝酒,所以他應該是認識我的。”張航平靜地說,“以前我一個人去喝酒的時候,想要讓他陪我喝兩杯,結果他死活不肯,還假裝把酒倒了,我才發現的。”
“什麼意思,這是怎麼發現的……”薤白有點兒不理解。
“警察是不能喝酒的,除非提前報備。但他一直做調酒師來僞裝身份的話,應該是為了什麼任務吧。”商陸耐心地幫薤白解釋。
張航認同道:“确實,沒意外應該是緝毒大隊的眼線吧,他們總搞神秘,挺沒勁的一群人。”
“第一次聽人把緝毒警形容成沒勁的,他們可是賭上命去出任務,好歹也有點兒尊重吧。”商陸憑着以往和毒販周旋的經驗,來反駁着張航。
“我尊重他們的工作,但也不是說他們做着神聖的職業,就意味着他們都是聖人。哪兒有那麼多真聖人,可能都沒有假惡人要多。”張航很不舍得地把最後一塊兒馍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着,像是在品味世間珍馐一樣,“好吃,多謝款待,下次我請你吃我炖的肉。”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薤白,小聲地“嗯”了一下,然後站在商陸的另一側,安安靜靜地看着廣場上的人群。
距離天明已經不遠,熬夜的人已經陸續收起了帳篷或是野餐布,大家湧向前排,依次向後排序。後面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站在靠前位置的薤白也已經不敢回頭了,隻好戴上口罩,緊緊挨着商陸。
“以前來看過升旗麼?”站在商陸另外一側的張航問。
“看過幾次,不過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商陸答完,又問薤白,“你也來過吧,之前商洋來北京找我那次,咱不是一塊兒來看升旗的嗎。”
薤白回憶了好一陣:“嗯,好像也就來看過那一次。”
“要常來看看升旗啊,很壯觀。”張航說完,忽而嘈雜的人群似乎安靜了不少,長安街的對面城門下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衆人一齊朝那個方向看去,見升旗和護旗的軍人踢着铿锵正步朝這邊步步逼近,晨曦時清冷的微光為他們引了條路,随着他們的靠近,群衆的分貝也逐漸降低,直至鴉雀無聲,隻有腳步與口号聲響徹整個廣場。
旗手登上升旗台的那一刻,薤白隻覺心潮澎湃,一股難以抑制的感動之情在胸口來回流竄,讓他那忍不住攥起的拳頭微微發抖。
國旗上杆,國歌奏起,五星紅旗被旗手揚起的那一刻,天空漏下來的白光開始微微泛黃。所有的軍人和警察都在那一刻敬禮,群衆則是行注目禮,無數雙眼睛凝視着紅旗上升的過程,有人在心中唱着國歌,有人忍不住在嘴邊小聲默唱。
萬衆一心,莊嚴壯闊,廣場上有的人面露驕傲,有的人眼含熱淚,伴随激昂的旋律,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訴說着國家的榮耀與民族的驕傲。國旗登頂的那一刻,衆人心中的情懷也跟随着一同登頂,望着國旗發出歡呼聲。
藍天不藍,白雲不白,但照耀着國旗的陽光确實是金燦燦的,這份光輝究竟是來自宇宙,還是來自人心呢。
旗手退去之後,廣場上的人也頗有秩序的散開了,薤白呆呆地站在原地,擡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咽下了激動的淚水。“站在前排看果然很不一樣……”他不好意思地吐槽着,然後發現等不來身旁兩個人的回應,側過頭一看,才發現商陸已經哭了。
“國家認同感,”張航也深沉地感慨,“是很難得的動力。所以你們兩個,今後不要忘記這一刻的感受。”
十幾年前的森少木他們三人,也一起目睹過這個儀式吧。十幾年後的今日,在了解了故人背負的始命之後,商陸再次面對升旗儀式,心中的确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理解了張航的那句“他們是為他們所熱愛的一切而選擇死亡”。
“嗯。”商陸沒有擦掉眼淚,而是堅定地回應着張航的話,随後用力握住薤白的手。
“我還有晨會,先走了。”離開廣場時,張航在某個岔路口跟他們道别。
“我開車送您吧。”薤白指着不遠處的停車場。
“不用。”張航則是反手指了指馬路對面,那裡停着他的車,有栖川已經站在車邊等待着為他開門了。
“好家夥,所以有栖川就是活生生的張航定位系統了呗。”商陸回敬了一句。
張航有點兒無奈地瞪了他一眼。
“禮尚往來。”商陸聳了聳肩。
不懂他們之間的這種互動的薤白,隻能左右看看兩個人的表情,一聲不吭。
張航在兩個人的目送之下上了車,有栖川替他關好車門才坐進駕駛席,聽到後排的人幽幽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總是一個人跑來看升旗,不是什麼稀罕事。”有栖川平靜地回答,“送你回家,休息一下吧。”
“不用,去公司就行了。”張航歎了口氣,“現在我家熱鬧,勇哥和文倩都在,琪琪也不會寂寞,我回去隻會給他們添堵。”
“這叫什麼話,那裡是你家。”有栖川有點兒生氣,“就算房子寫着劉思琪的名字,那也是你全款買下來的。”
張航不耐煩地咋舌一聲:“你們注冊會計是不是就對錢這麼敏感,誰買的有什麼差别麼,當初說好的送給她當禮金,送出去的東西還争個什麼。”
“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