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舉動讓衆人再次震驚,似乎大多數人都沒想到張航居然會是站出來為商陸的安全做出保障的人。隻有甄遠峰站在張航這邊:“讓他給你綁上。”
商陸半信半疑地撩起衣服露出腰帶,看着張航認真地把衣服卷成一根繩,一端綁在商陸的腰帶上,用力拽了兩下。
從物理學角度來說,那是絕對掙不開的一種捆綁方法,商陸略感安心,接下來要擔心的就隻有張航會不會撒手了。
“我來拽着。”薤白搶過張航的衣服繩子,他不是不相信張航,但他實在不敢拿商陸的命去賭人性。
這事情也沒有必要争執,很快商陸就站在了龍頭香的正前方,薤白在他身後緊緊抓着他的腰帶,一點兒松手的迹象都沒有。
不是晴天反而幫大忙了,商陸以為自己在看到山崖谷底和綠樹蔭蔭的時候反而會更害怕,所以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腳下隻是平地,沒什麼好怕的。
他擡手拿起被道士點燃的香,在手裡撚了撚,其實這種香的味道他一直不喜歡,聞着會感到心煩,所以上香這種活動他也是從來不參加的,頂多就是在陪薤白給故去的父母掃墓的時候才會鄭重地上香。
“插香爐裡就行是吧?”商陸最後确認了一下。
看到莫道長點頭之後,商陸小聲對薤白說:“松開我吧,沒事兒,距離又不長。”
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商陸輕松躍上了龍頭香唯一的上香之路,短短兩米,平時兩步就邁過去了,但商陸站在起點遲遲沒有出發。
站在上面的感受完全不一樣,商陸深刻感受到山谷中的強風和寒冷的空氣,那種冷鑽進他的骨髓裡,讓他忍不住的打顫。
可不能這麼沒出息啊。
商陸捏着香,屏住呼吸向前移動了一步。
一般人在感到恐懼的時候通常都會想到什麼呢?是不是應該思考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啊?商陸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心跳聲和風聲在相互搏鬥。他又邁了一步,香爐近在眼前,他雙手捏着香,保持着身體平衡慢慢下蹲。
這香爐裡還有上一次燒到底端的殘餘,他就把自己手中的插在稍微靠前的位置,松了口氣以為完成任務的時候,眼神瞥到腳下的懸崖。
驚慌感很快将他吞噬,明明十五樓的陽台他都跳過,但這次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這次不再是為了拯救誰,這一次,他就隻是想要突破自我而已。但是僅僅因為在這地方上了炷香就能代表自我已經得到突破了?
該害怕的還是會害怕,甚至會在經曆過之後感到更加害怕。
他慌張地站起來想要轉身退回去,但是站起來的中途突然不懂自己為什麼不能抱着柱子退回去,一時之間的猶豫讓身體也搖擺不定,就在那瞬間他失去了平衡。
所有人都不敢吱聲,在看到商陸身子一歪的時候,緊張的嗓子眼兒像被揪緊了,隻有侯玥瑤吓得閉上了眼。
觀察到這一幕的薤白雙手收緊,但恐懼和緊張讓他手心出了大量冷汗,揪住衣服的時候手居然開始打滑。
千鈞一發之際,張航和王曜華從左右斜後方竄了出來同時握住衣服。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商陸在感受到身體失去平衡的一瞬間,忽而感受到從谷底沖上來的一陣劇烈的向上氣流,“強風吹扶”下,商陸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體,恐懼感還沒來及褪去,懵逼感鋪天蓋地而來。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莫名其妙站直了,緊接着看到陽光劃破雲霧、風又将其吹散,峭壁青山與古代建築被暴露在眼前。
原處傳來一聲動物的吼叫聲,他聽不出來那具體是什麼鷹,隻知道那叫聲劃破山谷之後,無數鳥類一齊從山間飛起,在山谷間盤旋。陣風不斷,商陸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吹得左右前後地貼着身子,腳下香爐的煙氣也順着風向将自己纏繞,那味道,突然就不那麼難聞了。
“商陸!”薤白見他一直愣神,緊張地喊了一聲。
商陸輕盈地轉過身,朝薤白笑着回應:“天放晴了!”
于是衆人就看到了晴空下山崖上,商陸仿佛懸在半空一般露出微笑,渾身萦繞着的白煙在陽光的照射下竟然散射出光芒,像是有神在駕馭着一樣。
神奇的是,從被自然之景所撼動的那一刻起,商陸對深山的恐懼幾乎消失了。以他的文學功底來說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但他在被風托起歪了的身子那一刻,确實感受到自然的力量。那是無與倫比的強大的力量,并且那份力量并非在排斥着人類。
那份力量更像是想要助人一臂之力。
商陸跳下龍頭香,還沒站穩就被薤白抱住,張航在旁邊默默解着商陸腰上的衣服,其他人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幹什麼啊你們,起什麼哄?”商陸朝那些看熱鬧的“觀衆”揮了揮手,但是這一揮手,反而是吓跑了王曜華肩膀上挂着的小猴子。
小猴子順着建築就往上爬,直接溜上山崖,幾位道長被吓了一跳,趕忙扒頭向上看去,然後發出震驚地叫喊聲:“诶诶诶快叫它下來!快叫它下來啊!”
不明所以的王曜華他們也跟着擡頭望去,發現懸崖峭壁上那個鎮山桃木劍正在被小猴子來回扒拉。
“啊!?”王曜華也沒料到會出這種岔子,要知道這劍屬于武當文化财産,被國家所擁有,要是出了事,問起責,那可是誰都擔不起的,除非他們在文旅有認識的大……
王曜華想着,突然回過頭看向韓建濤和常山:“你們可得幫我跟聞續斷說情,那不是我的猴子,那是山裡的野猴!”
“為什麼猴子會到這種地方!”道士們開始慌了。
“松動了,要掉下來了!”幾個道士手舞足蹈的驚呼。
隻有張航絲毫不慌,從口袋裡拿出藍莓,朝小猴子伸過去:“回來。”
手裡揪着桃木劍的小猴子見到藍莓之後,立刻乖巧起來,但萬萬沒想到猴子跳回來的時候,是帶着木劍一起的。
莫道長摸着胡須:“活得久了還真是能看到不少新鮮事。”
“莫道長!現在可不是調侃的時候啊!”弟子們紛紛抱怨。
張航在逮住猴子之後,順手抓住木劍的手柄,仔細看了看,然後在空中揮舞了一下。這個舉動把武當一衆弟子都吓得魂飛魄散,隻有莫道長還是那副從容的樣子。
作為一把傳說中七百年不腐朽的木劍,這個硬度和強度已經超越大家的想象了,聰明人很快洞察了其中玄機,于是也就不再緊張。但張航接下來的舉動還是把這群人都震懾住了。
握住木劍的張航并沒有将其交還給莫道長,而是在揮舞幾下之後,将劍直指莫道長的喉嚨:“請您今後不要再做這種不把人的生死當回事的舉動,我不管您這是和誰的約定,也不管什麼神不神、玄不玄。任何時代,人命優先。”
他說完這番話,收起劍鋒,畢恭畢敬地将劍交還,順便指着背上的猴子:“這猴兒跟這兒挺有緣,不如你們收養它吧。”
莫道長雙手接過桃木劍:“也無妨,這猴子不如就和我一起吃齋。”
“道長!您怎麼能就這麼放過他們啊,這劍要怎麼辦啊!?”弟子們很是不滿。
“再找上次那個工人讓他幫忙挂上就是了。”莫道長雲淡風輕地說出天大的秘密,引來衆人一片嘩然。
他們離開那地方的時候,薤白實在忍不住想要問:“所以七百年不腐朽的傳言是假的?”
“傳言而已,信者則真。”王曜華悠閑地說。
“真的沒有木劍可以七百年不壞嗎……”趙菁在後面小聲問。
“保養得好的話那還是挺多的,不過那把劍應該也沒有被保養太多次。”甄遠峰解釋,“它卡在的那個地方避風避雨,可以說是很天然的保養措施。”
“看來是真的不得不對自然抱有一絲敬畏感。”韓建濤低聲感慨。
“剛才……”商陸則是拍了一下走在前面的張航的肩膀,“剛才謝謝你。”
張航回過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薤白:“也沒做什麼,不用客氣。”
“收收心吧各位,争取天黑之前能爬到金頂啊。”王曜華拍了拍手,“去看看那個長明燈又是有什麼秘密。”
“哈哈,剛剛莫道長說十五年前有人在龍頭香上了香之後長明燈十五年都沒滅,這次商陸又給續上了。”跟整件事産生了一種脫離感的侯玥瑤,非常輕松地說出這句話,“還說量子力學什麼的,這可真是遇事不決、量子力學啊。”
這次理學教授、博士和研究生們集體沉默,尤其是經曆過之前“平行世界意識”的商陸、甄遠峰和馮樹才,三個人嘴閉得很嚴。
“哈哈,還是那句話,”王曜華回頭朝侯玥瑤笑笑,“信者則真。”
“這麼意識流的嗎。”侯玥瑤不解地歪了下頭。
“畢竟人的意識是具有力量的。”王曜華說着,伸手分别敲了一下商陸和蒲薤白的腦門兒,“有沒有同感?”
還沒有緩過神來的兩個人神情有些飄忽,他們互相對視,下意識地攥緊對方的手。
“嗯。”商陸首先肯定道。
薤白愣了一下,也微笑着道:“嗯。”
“真的絕了,你們怎麼就連嗯一聲都有告白的氣氛呢……”王曜華收回手,揉了揉雙臂,打了幾個哆嗦。
“這叫模範恩愛,你有意見嗎。”商陸順勢摟住薤白的肩膀。
“可不敢對你有意見,人家大師都算不出來你的運勢,那得罪了你,說不定會受到意料之外的報應。”王曜華向前跑了兩步,“不過你不怕爬山了,這倒是挺好,以後一塊兒去爬你當初沒爬上去的泰山吧。”
“去也不是跟你去。”商陸白了他一眼。
“啧,想當初你明明那麼粘着我,時過境遷啊。”王曜華故意說。
“人總得成長吧。”商陸笑了一聲,看向身旁的人。
薤白始終都在注視着他,壓根沒有把他和王曜華的對話聽進耳朵裡:“嗯。”
商陸察覺到薤白的情緒不太對,但分辨不出來這究竟是累了還是有心事:“怎麼了寶貝兒,是不是不想爬了?我們可以随便找個客棧。”
“沒有,我想爬。”薤白打起精神,拉着商陸快走了兩步,“我想和你一起登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