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問荊松開了趙菁,憋了半天隻說了一句“别勉強”,之後轉頭就走遠了。
常山眼看着就要追上去的時候,薤白又攔住他:“常總您還是先在這兒陪會兒小菁,我去跟趙總聊聊。”
薤白覺得以常山那個直性子和暴脾氣來說,如果趙問荊放棄了包容,那麼兩個人的關系可能就會因為這次爬個山而徹底談崩了。這種情況在心理學界很常見,一起出門旅行的話就會暴露很多日常生活裡都很難察覺的讓彼此不滿的習慣。雖然說兩個人就算感情上出現了什麼矛盾也不會影響到薤白的什麼,但既然已經看出了問題,不如就幫一把。
“趙總。”薤白跟上趙問荊的步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還能是什麼事,小菁身體不舒服,但是又不聽話。”趙問荊回到主殿前,入神地看着來往遊客。
薤白迅速整理了一下情報:“以前趙總也經常和小菁一起去旅遊嗎?”
“以前?哦,你是說我離婚之前吧。”趙問荊長歎了口氣,沉默了好久,直到薤白覺得對方可能不打算回答了的時候,才又說道,“以前小純也會一起。”
這個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回答讓薤白很快明白了趙問荊現在的心情:“趙總,這句話我來說可能沒什麼力度,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有享受幸福的權力,都有被愛的權力。這個權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别人剝奪的,但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力,因為很多人自己剝奪了自己的權力。”
趙問荊很認真地看着薤白:“你想說什麼?”
“您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原來還以為是因為常總……但其實就算跟常總有關系,但也不是全都跟他有關吧。趙總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些變化恐怕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來适應,這個過程會讓人困惑,會很煩躁,會焦慮。您試圖自己去和這些情緒和解,但又沒這個能力,所以才會遷怒于人。”
“……看來你這個學是真沒白上。”
“學費太貴了,不舍得不學。”
趙問荊笑了一聲:“那我就把你當作免費的心理咨詢師,你就稍微聽一聽我的抱怨。”
“好。”
“以前小菁跟她媽媽比較親,除了媽媽就是姐姐,和我的交流可能都沒有和常山的要多。我沒怎麼管過她,也沒想到離婚之後她真的會同意跟我過。這孩子跟小純不一樣,沒那麼多心眼兒,也不會違紀、瞎混。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麼教育這樣的好孩子,我覺得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教育她,那樣她應該可以擺脫我的影子,成為好人吧。”趙問荊的語氣逐漸自嘲,“我原本以為我所有的煩心事都跟常山有關,真的一塊兒生活了之後,發現他有好多生活習慣讓我很不适應,所以有一點兒不爽了就會怪他,也會怪自己看錯了人。但仔細想想,可能跟他沒什麼關系,一切都是我的問題。”
“這樣啊,我倒是覺得小菁跟您很親啊。”薤白用力回想了一下,“她現在是青春期,按理說是一個會非常反感父親的年紀,但是她在車上不舒服的時候,還是會縮在您的懷裡。而且她跟常總看起來也很親近,沒什麼反感也沒有疏遠。”
“原來外人看起來是這樣的啊……”
“再說回您不适應常總的生活習慣這個事兒,這不是很正常嗎,兩個不一樣的人,肯定會有些不一樣的習慣,所謂的磨合也不是說要讓對方按照自己的行為來行動,而是互相調整。調整好了,這日子還能接着過,調整不好就算了,分居也不是不行。”薤白說得非常誠懇。
趙問荊有些猶豫地問:“你……你和商陸呢?”
“嗯?”
“你倆也是磨合到現在這樣的?”
“商陸是個二十四小時自我更新的高級系統,所以确實改變了不少,甚至是在我都沒察覺的一些方面。不過我倆剛開始同居的時候也經常會有矛盾,到現在偶爾也會有,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産生矛盾、互相交流想法,這本身就是人類進步的途徑。”
趙問荊安靜地看着薤白,幾秒鐘之後,笑着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要是做心理咨詢師的話,肯定會非常賺錢。光是看着你這張臉,也就沒什麼煩心事了,感覺隻要是你說的,什麼都是對的。”
“商陸說過,我想着今後破産了就靠這招東山再起吧。”薤白也回以笑容。
“我聽說這次張航無論如何都要讓你來上他出品的那部電視劇的主演,那部電視劇的企劃很不簡單,是央台想要拿來挽救被短視頻沖擊得瀕臨死亡的電視收視率來着,所以多個部門都很重視這個項目。再加上,大家普遍認為張航是個年輕有為的人,又受領導賞識,所以期待他可以幫忙挽救傳統電視台。”趙問荊拍了拍薤白的手臂,“這樣的電視劇,主演肯定會被大家認可,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就在想,也許張航就是你的貴人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總覺得應該是巧了。”薤白一想這事兒就很發愁,“而且說真的,我都見過他那麼多面了,結果他還是沒記住我叫什麼名字。雖然說我的名字很難記,但也不至于這麼入不了他的腦子吧。”
“那也是個怪人,已經被常山當作除了吃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神經病了。”趙問荊說着,帶薤白一起回到一行人的圈子那邊,“不過以你看人的能力來說,應該很快就能看透對方吧。”
“那可不好說,我總覺得那人的距離感很難摸索。”兩個人邊聊邊走,跟商陸他們重新彙合的時候也是在飄着飯香的一個房子附近。
商陸見他們回來,興緻勃勃地晃着手裡的不鏽鋼飯盆:“這兒可以領齋飯!免費的!”
薤白忍不住笑出了聲:“在機場你要吃泡面,在山上你要吃齋飯,可真是接地氣啊。”
“有便宜不占那叫什麼事兒啊。”商陸把飯盆下面摞着的另一個飯盆遞給薤白,“給,你的盆,我們得用這個去打飯。今天好像是打鹵面!”
趙問荊也笑了:“怎麼就你在這兒排隊,其他人呢?”
“你閨女肚子疼的厲害,大家都在吃飯的屋子裡陪她。”商陸用盆指了指旁邊的食堂。
趙問荊頓時慌張地跑了起來,薤白也忍不住抱怨:“怎麼你還有心情在這裡打飯啊?”
“我琢磨着就算我在那兒也沒什麼用處啊,有王曜華和侯玥瑤陪着不就行了嗎。”商陸說得非常有道理,隻是這個解釋過于理性,少了點兒人情味兒。不過很快他又說了另外一個理由:“再說了,她一個小孩兒,不舒服的時候被那麼多陌生人圍着,不是會很不自在嗎。”
“這倒也是。”薤白接過一個飯盆,“多打一些端過去給大家分着吃吧。”
滿滿兩盆撈面看着十分寡淡,薤白看着都覺得沒有食欲,所以打好飯之後很猶豫要不要拿去給大家分享。反而是商陸還在一個勁兒地舔嘴唇,傻兮兮地說:“聞着好香。”
“你可能也适合出家修行。”薤白既是在開玩笑,又是在感慨。
“在道教修行需要戒色吧?”商陸順着這個玩笑問了下去。
“需要吧,清規戒律,戒色、戒葷腥、戒煙酒。”
“那就算了,我肯定不行。”商陸笑呵呵地湊過去嘬了一口薤白的臉頰,“走,去吃飯!”
薤白雙手端着飯盆,所以沒辦法推開他,紅着臉低聲抱怨:“這麼多遊客看着呢!”
“愛看就讓他們看呗。”商陸滿不在乎,大搖大擺地走到食堂,看到幾桌熟人不是在圍着趙菁安慰,就是在啃自帶的餅幹和面包。“齋飯有誰要體驗一下嗎?”
“體驗啥啊,一點兒油水都沒有,也就你愛吃。”馮樹才瘋狂抱怨,“為什麼就不能找個像樣的餐廳?剛練完太極,又開始吃齋飯,咋着兄弟,你要修仙啊?”
“不就是體驗一下嗎,這也是一種文化啊。”商陸坐在桌前,摸了一副木筷子,磨了磨木刺兒,低頭就開始嗦面。
薤白則是把另一碗放在趙菁那桌:“要不要好歹吃一口,然後再吃個止疼藥。”
“已經吃過藥了,但是好像不怎麼有用。”侯玥瑤憂心忡忡地說。
“我勸她再吃一粒兒,她又不敢。”王曜華雙手一攤,“多吃幾粒又不會出什麼問題,總比疼着強吧。”
“實在不行就再吃一粒吧,好不好,小菁?”趙問荊雖然着急,但也隻能幫忙揉揉腰。
趙菁咬着嘴唇搖頭:“一會兒就好了。”
就在此時,消失許久的張航突然出現,雙手背後地朝他們徑直走了過來。首先注意到他的有栖川,但有栖川沒有說話,之後看到他的是商陸,但商陸也隻是皺了皺眉。
張航停在彎腰蜷縮在凳子上的趙菁的跟前,問:“這是怎麼了?”
“肚子疼。”一旁的王曜華回答。
“哦,”張航思考了一下,“我給你帶了禮物。”
趙菁費勁地擡起頭。
張航從背後伸出右手,抓着手裡的東西遞到趙菁面前——
那是一隻正在瑟瑟發抖的小猴子。
趙菁人都傻了,或者說所有人都跟着傻了,隻有王曜華發愁地問:“為什麼啊?你特麼怎麼把一隻這麼小的猴子給逮來了,猴媽媽沒有追殺你嗎?”
張航沒有理會,隻是看趙菁沒什麼反應,緊接着又把左手伸出來:“還有這個。”
左手裡抓着的是一隻野兔子。
這次就連王曜華都無語了,食堂安靜了幾秒鐘,直到趙菁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趙菁笑得差點兒跪在地上,“好可愛啊哈哈哈。”
“你,難道是去打獵了嗎。”隔壁桌的商陸忍不住吐槽。
張航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把猴子放在王曜華的腦袋上,把兔子塞進趙菁的懷裡,然後又從背包裡掏出來好多水果和點心:“還有這些,要吃麼?”
“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有過荒野生存的經驗了。”商陸點點頭,“但是大哥,這些是貢品吧?”
“貢品也是給人吃的,放着都會被猴兒偷走了。”張航又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看着青澀的李子,在褲子上蹭了蹭,遞給趙菁,“吃麼?”
趙菁笑得快要岔氣兒了,根本沒力氣回答他。
反倒是王曜華嫌棄地把他的手推走:“不了老大,這看着實在是不怎麼……不怎麼幹淨。”
“我用山泉洗過了。”
“您到底去哪兒了啊。”
張航和王曜華一唱一和,周圍的人哭笑不得,隻有商陸捧着飯盆吃得很香。嗦面的聲音再次吸引了張航的注意力,他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野藍莓和枸杞,試圖跟商陸交換:“給你這些,能給我吃口面麼。”
薤白趕忙把自己手裡那盆沒有人願意吃的齋飯送到張航面前:“您吃這碗吧。”
張航頓時雙眼放光,把手裡的野果子直接揣進薤白的褲子口袋裡,然後接過齋飯:“謝謝施主。”
薤白從口袋裡摸出一顆藍莓,又看了看坐在小桌子旁邊吃寡淡的面條都吃得賊香的商陸和張航,一時之間感覺他家商陸就像是找到了一個野生的同物種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