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早點回家吧，留在公司也是心不在焉的。”到了每晚訂外賣的時候，袁文倩滑動着手機屏，假裝漠不關心地和薤白說，“就不給你訂晚飯了哈，回家跟商陸吃吧，不是抱怨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嗎。”

本來還在記錄辦公室尺寸的薤白，聽到這話之後猛地轉過頭：“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自己當老闆的好處不就是想幾點上班幾點上班，想幾點下班就幾點下班嗎。”袁文倩朝他笑了笑，“再說了，看你下午把他送走之後那個失魂落泊的可憐樣兒，我們也不會魔鬼到逼着你繼續加班嘛。”

“謝謝倩姐！那我一會兒再跟夏姐說一聲。”

“不用啦，她也是叫你早點兒走，一會兒我和她講一下就可以了。”

“那我就承蒙好意！”薤白收起卷尺和平闆，拎起包就跑了。

看着薤白離開之後，袁文倩才歎了口氣朝隔壁房間喊：“他走啦，别躲了。”

司半夏灰溜溜地回來：“我沒躲，就看看隔壁那個燈、那個燈……”

“行，你沒躲，你就是看看隔壁那個燈可真燈啊。”

“唉你别嘲笑我可以嗎。”司半夏坐到袁文倩旁邊，“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毛病，有時候挺想說兩句好聽話的，但一扯上商陸，我這個嘴就不受控制。其實這兩年我已經收斂很多很多了，真的。”

“不用和我解釋。晚上吃什麼？今天小白不在，丁昊他們也走了，咱倆終于可以訂那家全素米線了。”

“給我加份魚豆腐。”

“加了魚豆腐還叫全素嗎？”

“那又不是真魚肉，不就是澱粉團子嗎。”

袁文倩愣了一下，點點頭：“言之有理，那我也加一份。”

司半夏輕松地笑了笑，然後歪頭看着袁文倩：“你都不吐槽我嗎，我對小白就跟個老媽子一樣，要是他倆感情不和，我就會擔心，但是他倆感情太好了，我又堵心。”

“沒什麼好吐槽的，這種心理很常見，我就是研究這個的。你把程度控制得很好，還能跟商陸說兩句話，看起來也不像是多排斥他。你是沒見過有的婆婆啊，對待兒媳婦都可過分了，看她穿條裙子都說她要出去招蜂引蝶。”

“……你在說你婆婆？”

“對的。”袁文倩點好了外賣，放下手機，朝司半夏無奈一笑，“有時候真的很反感自己當初怎麼就答應和勇哥結婚了，喜歡、愛這些早晚都會被婚姻長跑給磨平，我們生長環境不同、家庭條件不同，商人在當官兒的人看來就是卑鄙、低賤。他們鄭家的态度真的讓我惡心，在外雖然看不出來，我每次去他們家，都會被教育。”

“那你沒跟鄭勇說說？”

“他現在身體還不好，我也不想讓他煩這些家長裡短的，以前我偶爾會跟他弟……就是那個張航，我會跟他抱怨兩句，但是最近張航也不太能聯系上。講真，未來如果真的舉辦完婚禮，說不定我和勇哥會跟我公婆一起住，他們家房子挺大的，兩百來平，婆婆說要把勇哥的房間收拾成婚房，我聽着渾身都發抖了。”袁文倩晃了晃肩膀，“我說我有房子啊，十八歲的時候我爸就給我準備好了，讓我将來結婚時用。但是你猜婆婆說什麼？”

“說什麼？”司半夏聽得入神。

“她說，哎呀那讓别人看到我兒子去媳婦兒的房子裡住，多不好，沒這麼辦事兒的。将來你那房可以寫勇子和你兩個人的名字，或者留着給我孫子啊。”袁文倩模仿得惟妙惟肖，“真的！你敢信！？什麼叫留給她孫子？就算是留，也是留給我孩子！還有，怎麼就是孫子了，我要是生女孩兒他們就不認了是怎麼着？一家子文化人，都已經是局長了，我們講講道理行不行！？”

司半夏聽得也是火冒三丈：“這都什麼人啊！局長夫人也就這素質？她是不知道如今都什麼年代了嗎？”

“是吧？所以面對他們家的人，我甚至不能說什麼他們沒文化，就是思維腐朽，非常固執，而且覺得自己可了不起了，好像是我上趕着要嫁過去似的，人前人後都在念叨我私底下和勇哥領證。”袁文倩越想越委屈，“誰稀罕他們的權力啊，我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我爸媽就是很稀罕……他們都沒想到我能搞上局長的兒子。我也沒想到，我曾經真以為勇哥隻是個普通的刑警，他看着明明那麼普通，為什麼偏偏是局長的兒子，真的煩死了。”

“什麼樣的人生都過得讓人不順心啊，在我看來你這條件都已經是頂級水平了，長得漂亮又有錢，那男人不是随便挑嗎。沒想到，随便挑是随便挑，但挑中的也不一定十全十美。”司半夏拍了拍袁文倩的手臂，“你這就讓我更得反思我對商陸的态度了。”

“話說商陸父母對小白的态度呢？”袁文倩發洩過後，情緒穩定了不少。

“挺好的吧，他們每年都回去過年，放假也會回家住一段時間。我見過商陸父母幾面，那兩個人也是逗，人都是好人，就是喜新厭舊，當初有了老二就不管老大，現在有了老三也不管老二了。好在他們都挺喜歡小白，不像是裝樣子。”

“小白就長着一副招人疼的樣子，唉，難道是我長得太強勢了？回頭修個眉毛會不會好點兒啊。”袁文倩拿起手機看了看自己的妝容，“我去公婆家都是素顔上陣了，稍微抹個口紅他們就說别畫這麼濃的妝，讓人看到不成體統什麼的。”

“不成體統！？”

“唉，我也搞不懂，難道說清廉的官兒都這樣嗎？感覺他們特别怕被别人揪辮子，一副又想要我家的錢、又不敢要的樣子。”袁文倩搖了搖頭，“不提他們了，我們聊點兒别的吧。話說回來啊，你不覺得今天商陸很奇怪嗎？”

“覺出來了，所以才同意讓小白早回家。商陸那個人吧，有心事就喜歡藏着掖着，他還覺得自己藏挺好呢，表情都暴露了。再說了突然跑來這兒站在門口偷偷摸摸看小白的這種行為，就已經徹底暴露了。”

“他們男的就是喜歡裝神秘啦，以為那樣很有魅力呢，但其實真的很傻逼。”袁文倩也跟着調侃，“不過商陸比起大部分傻逼的男生又有一點兒優勢，他長得還算不錯，個子高、五官硬朗，裝深沉也不會讓人太反感，頂多就是：啊這個男生好裝啊但是長得帥就原諒他吧。這種感覺。”

“對對！對！他們是真感覺不到自己裝深沉的樣子有多幼稚嗎？”

“感覺不到感覺不到，我家勇哥也總是這樣，什麼話都憋心裡，時不時歎口氣，真的很煩人，但又有點兒可愛。不過我覺得可愛可能隻是因為我喜歡他，要是不喜歡他的人，看到了一定會覺得這人有病吧為什麼要一直歎氣。”

司半夏笑得前仰後合：“可是我家英澤就不這樣，要不然就是他藏得太好了，我看不出來。”

“高情商的男的很少見，可要好好看住了。”袁文倩一臉羨慕，“我到目前為止還沒見過幾個情商高的男的。”

“小白情商不就很高嗎！”

“他啊，那是被課程逼出來的，說話都教科書風味，像個有人情的人工智能。”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他是讀研之後才慢慢變得會說話了，你們學校的課程這麼神嗎，怪不得商陸還特意去請教授給明星們開講座。”

“明星說白了就是服務業的一種，服務别人就得理解别人需要什麼，然後順着人家的需求來選擇話術，把人哄得開開心心的，人家才願意給錢。這一點其實是可以通過後天學習來習得的。”

司半夏贊同地點點頭：“不過就算是小白現在變得會說話了，依舊沒人願意給他複出的機會。”

“不着急咯，畢竟曾經鬧出那麼大的新聞。想要複出，還是要等待一個貴人。”

“我曾經天真的以為商陸就是他的貴人，沒想到人孩子偏要靠自己努力。”

“哈哈，小白的想法也不是很難理解，他大概是想要成為可以讓商陸去依靠的人。要是一上來就靠着商陸來翻身，到頭來還是會被說他要是沒有商陸的話什麼都做不了，這就和他的初衷不符了。”袁文倩看了看外賣的進度。

“我也明白，但是貴人哪有那麼容易遇到，我總覺得能遇到商陸就已經把好運都用光了。”

“不一定哦，你相信宿命論嗎？”

“什麼意思？”

袁文倩站起身，準備去取外賣之前，對司半夏說：“就是有這麼一種哲學觀念，認為宇宙中的事件都是由先天因素決定的，是不可避免的。小白和商陸的相遇也許就是宿命，不屬于運氣，那麼就不存在運氣用完這麼一說。何況好運的人，會一直很好運，世間的不公平可不光是在壞事上有體現，在好事上也體現得很充分呢。”

這一“宿命論”深深印刻在司半夏的腦海裡，以至于晚上回家從托管班接回兒子之後，她都要抱好一陣，覺得這小子從自己肚子裡鑽出來說不定也是一種宿命，說不定就是前世與自己結下了緣分，舍不得離開自己，今世才作為自己的兒子而誕生。小小一團的吳向司根本不懂母親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但能被媽媽這樣一直抱着他也很開心，甚至吃輔食的時候挑食都沒有被教訓。

夜裡哄着兒子睡着之後，司半夏才見到加班到深夜回家的吳英澤。

吳英澤連領帶都懶得摘，倒在客廳沙發上，頭一歪就睡着了。往常司半夏都會推醒他，但這一次她沒有，而是慢慢讓他躺平，然後擠在他懷裡，輕輕拍着他的肚子。

“其實我也偶爾會想，有錢的人生會是什麼樣，但如果有錢的人生裡沒有你，我也會覺得挺沒意思。”這話雖然是司半夏想要對吳英澤說的，但對方正睡着，所以也就相當于她的自言自語了，“所以如果你……如果你偶爾會想，如果我嫁了個更有錢的人會不會更幸福這種事，如果你偶爾會這麼想的話，那我現在明确告訴你，有錢的人生會幸福，但不會比現在更幸福。錢我也可以賺，但合适的人真的很難遇見。”

司半夏感受到吳英澤翻了個身把自己摟緊，于是得意地笑了笑：“你沒睡着吧。”

“我睡着了。”吳英澤低聲說。

“哦，那你就當是在做夢吧。”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像是在做夢。”

“怎麼這麼會說情話啊你，說了也沒獎勵哦。”

吳英澤搖了搖頭：“不要獎勵，你不離開我就好。”

司半夏把手搭在他腰帶上：“确定不要獎勵？”

“……”吳英澤立刻自行脫褲子，“我醒了！”

“哈哈蠢死了！”司半夏笑得差點兒翻身從沙發上掉下去，“你躺着吧，看你累成這個狗樣子。話說我看今天商陸也挺閑，為什麼就隻壓迫你一個呢。”

“不是隻有我一個，最近公司都很忙，陸陸也挺忙的，但他就是效率非同尋常。”吳英澤費勁地睜開眼睛，“聽說……聽說韓處長家出事兒了，他爸被逮進去了。現在文娛那邊的部長還是未知數，這新部長上來之後光影也得去摸摸深淺，估計陸陸他們都在發愁這件事。”

司半夏騎在吳英澤身上愣住神：“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吧，就今天。”

“怎麼這麼突然，之前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看陸陸那個表情的話，感覺不算突然。”吳英澤面露愁容，“估計他又知道不少内情，說不定内情還挺複雜，今天下午他一直出入常總和趙總的辦公室。”

司半夏想到下午商陸去他們的工作室找薤白的場景，這才明白原來對方也是抽空去的，去也隻是想看一眼薤白，說不定真的沒想打擾他們工作。“原來真的出了這麼大的事，好在我晚上把小白提早放走了。新聞裡……通告了嗎？”

“後天開庭，估計有結果之後才會通告吧，所以現在是表面的風平浪靜。”吳英澤語氣沉重地說，“就在光影要上市的節骨眼，文娛的組織結構居然會發生變動，還不知道是喜是憂。”

“反正當初韓又軍那時候也沒給光影特别照顧，趙問荊不是一直跟那人有仇來着，我聽說。”

吳英澤默默點點頭：“我也聽說了，但就是，最近趙總好像也不怎麼計較當初的仇了？看他最近活得挺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