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常山懵了，低頭看了看噴壺。

“普通的噴壺噴不出來這麼細膩的水霧吧應該？”

“哦，是，問荊特别喜歡這棵盆栽，所以用的東西都可高級了。”常山念叨着轉過身，“也搞不明白為什麼會喜歡這玩意兒，葉子這麼大，也不開花，根本沒有觀賞價值啊。”

“這是大琴葉榕吧，會開花來着，夏天的時候。”商陸湊近過去看了看葉子，“據說是代表和平的植物，趙總應該養很多年了吧。”

“還有寓意呢？我都不知道，”常山也看向綠植，“當初我就是覺得辦公室剛裝修好，得擺個吸甲醛的東西，就随便買了盆。”

商陸愣了一下，有些震驚地扭頭看常山：“這是常總買來的？”

“是啊，确實很多年了。”常山比劃了一下，“以前隻有這麼高呢。”

“我記得趙總家也全都是這種大盆栽啊，我還尋思着是趙總有多喜歡這個。”商陸摸了摸下巴，“合着喜歡的不是樹，而是人。”

常山的氣勢漸漸弱了下來：“你小子，不就是想轉移話題嗎，我早摸透你的套路了。你深入薛家去跟薛石川扯上關系這件事，我爸不打算再追究，是因為侯常委非常罕見地主動表明了立場，大家都知道這次中視把你和薤白去救災的照片當作公益廣告，其實是侯常委的安排。侯常委多年來都沒有翻過車，沒有失信于人，而且他的态度中立，上次選舉的時候也公開棄權。但是這一次，他居然主動的、主動的要求去關照你。”

這件事其實商陸也隻是出于推測階段，沒有找人證實過，現在經常山一說，商陸才明白自己得到侯常委的幫助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我爸也好、李常委也好，他們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沒有非常震驚。他們兩個人也是一把年紀，見過那麼多人了，但面對你，還是放下了警惕。他們知道這樣輕易相信一個人實在是不符合他們辦事的常理，可是又說在你身上看到了常理當中不存在的歪理。你是個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的、很容易讓人選擇去相信你的人。天生的吧，也許，我們也都說不上來什麼所以然。就算說是你的話術高明，但比你高明的人多得是。”常山輕輕拍了一下商陸的手臂，“我們都不信命，覺得事在人為，很多時候也确實是這麼撐過來的。但看着你們，我又覺得可能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命運，命和運，缺一不可。”

“我們？”商陸有點沒聽明白，這種情況實在不多。

常山點點頭：“你和薤白，還有張航那夥人，你也聽說了吧，張航在開發區買了一大片地，正在秘密建設着什麼。政府跑很多次了，他們都拿出設計圖紙，說是正在建符合國家規格的實驗基地。那麼大面積的實驗基地，說實話，國防也是憂心忡忡。他們CBL是國際企業，要是在我們的國土内研究出來了什麼，到時候會扯上很多複雜的問題。大家都在納悶兒，從張航回國，到現在，才一年時間。一年時間裡開個連鎖咖啡館發展到五千家店鋪的規模在我們眼中都已經是很可怕的天才商人了。但他一年時間裡在全世界開了很多家分公司，研究的都是高新科技，就讓人不得不感慨。不過也好，趁着國家想要打壓張航的這段時間，我們可以有點兒作為。”

這個新信息可是讓商陸深感頭疼，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本來是想輔佐張航成為政治武器，現在這個武器還在發展階段，就要被國家按住腦袋了。

看來政客真不是随便當的，大家的鼻子都很敏銳啊。

“有點兒作為是指……？”商陸說完，突然想到，“啊，那周一的董事會，具體是什麼内容呢？”

“把韓又軍安插過來的眼線都踢走，還有，把問荊他妻子所持的股份全部回收。”常山說得風輕雲淡。

商陸目瞪口呆地看着常山：“他們撤資的話，公司不就……”

“總而言之我先買下來一部分，剩下的……啧，争取上市吧。”常山摸了摸大琴葉榕的葉子，“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想要做的嗎，A股上市，成為中視的禦用娛樂公司。不得不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的計劃具體是怎麼做的，但這個局勢發展的完全如同你的期待，也是挺牛啊。”

誰說不是呢，商陸在内心也感慨着，畢竟他的計劃裡沒有雪災，沒有韓建濤和侯玥瑤訂婚，沒有甄遠峰要搞超弦振動，沒有趙問荊和女兒一起出車禍，沒有張航也沒有王曜華。如今事态的發展遠遠超過他的預期，但結局卻朝着他所預期的穩步推進，就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麼高維度的力量在控制着一切，使得所有的偶然都在理所當然的時機出現了。

商陸看着葉子上的紋路：“聽說這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紋路的葉子。”

“啊？”常山的思維差點兒打了結。

“為什麼呢，”商陸也很茫然地看向常山，“既然一切都是随機的，那麼隻要基數足夠大，就很有可能會有相同紋路的葉子出現。是因為我們從來都沒有尋找過嗎？”

“你想說什麼啊……”

“我想說，這麼多的巧合都在最理想的時候發生，這是随機産生的結果，還是有人觀測了無數的宇宙，尋找了無數次，試錯了無數次，才造就的結局呢。”商陸嘴裡說着玄而又玄的發言，腦海中回憶起的卻是甄遠峰的超弦振動的公式推導。

他雖然無法解決甄遠峰卡殼的地方，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跳出了甄遠峰的推到思路，找到了一個全新的方向。“抱歉，常總，我突然有點兒急事。”

常山快速眨了眨眼睛：“哦、哦……你去吧。”

商陸轉頭就跑，但是并沒有跑到研究室，而是到自己的辦公室裡翻出來草稿紙，把滾燙的思路落實在紙張上。

按照甄遠峰的超弦理論，既然所有粒子都是一維的弦，通過不同的振動模式形成不同粒子，那麼如果能夠計算出弦的振動方式，用一種振動模式的弦去撞擊另一種振動模式的弦，這樣弦的振動模式有可能被改變，在改變的過程中可能會吸收也可能會釋放能量。甄遠峰一直在尋找有哪些振動模式可以互相影響為釋放能力，并且不同超弦之間發生新的振動模式的這個過程還必須是可計算的。

這就相當于這世界上兩片相同的葉子在互相尋找着彼此，但是葉子本身也不能動，也沒有意識，所以理論上來說它們永遠都無法找到。

但如果有個人持之以恒地去尋找，收集世界上所有已經出現的、和未來即将出現的葉子，一片一片去對比的話……

也就是說需要一個更高維的人去尋找、去控制，才有可能使低維度的現象發生質的改變。

那麼比起去尋找究竟有哪幾種超弦振動模式可以發生他們想要的變化，不如制造一個環境，使超弦振動朝着他們想要的變化而被迫變化，從而實現對量子态的調控。

商陸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坐在辦公桌前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但是大多數時間都是盯着草稿紙愣神，思考到頭疼的時候他會從抽屜裡掏出來止疼片生吞兩粒兒，然後繼續幹瞪眼。

期間吳英澤來找過他很多次，但是實在不敢打擾，所以無奈之下隻能去問常山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商陸突然就閉關了呢，你們說了什麼嗎？”

常山毫無頭緒：“隻能說他們研究數學的不是瘋子就是即将成為瘋子。”

“我隻希望他能注意身體，午飯又沒吃，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薤白交代。”吳英澤發愁地揉了揉腦袋，“常總能幫忙……幫忙勸商陸吃個飯嗎？”

“不好意思，我得去醫院了。”常山看了看時間，“跟律師約好的時間。”

“哦哦，您去忙！不過……律師？”

“是啊，問荊的妻子已經把離婚協議書簽好了，之後就是商量離婚後财産的問題，還有小純的代理權。”

“說起來，趙總的女兒真的已經徹底沒有希望了嗎？”

“以目前的醫療技術來說……”常山說着，點了點頭，稍作猶豫之後又補充道，“但誰也不知道以未來的醫療技術來說怎麼樣。不管怎麼說，現在小純的生死決定權并不在她父母手裡，而是在蘇木手裡。這個蘇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每天都會去照顧小純，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在做戲，現在感覺又不像。難道是他演技太好了？”

吳英澤也不知道這種時候還能說什麼，但他有件事實在好奇：“那麼常總也是支持那個孩子繼續治療的嗎？”

常山長歎了口氣，好像這個問題問到了他的痛處：“小純這樣被吊着一天，問荊的痛苦就會被延續一天，所以說真的，我自私地認為也許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放手所帶來的自責感，總得有個人去背負。如果最後背負這一切的還是問荊的話，那樣又覺得也許現在這樣才是最好的。再等等看吧，反正也不是沒辦法給小純續命。”

吳英澤想到商陸早上說的那句“不知道是不是單純的兄弟”，再重新看向常山時，感覺對方談起趙問荊的時候，語氣裡又說不上來的深沉感。他知道自己接下來問的話會非常越界、非常失禮，但他實在好奇：“常總萬事都在想着趙總的利益啊，這樣趙總真的會感激您嗎？”

常山笑了一聲，拍了拍吳英澤的肩膀：“他最好不要感謝，我做這些隻是為了讓我自己心裡舒坦而已。”

吳英澤想不明白，但又不能再問下去，隻好目送常山遠去。之後他在手機上和他老婆司半夏吐槽這個事：“你有沒有覺得常總和趙總之間……不那麼單純？”

“趙總是gay，不是我就去吃屎。”司半夏秒回。

吳英澤吓得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什麼！？為什麼！？”

“趙總喜歡常總，不是我就從現在這一層跳下去。”司半夏又是秒回。

“别啊！别跳啊！”吳英澤直接把電話打了過去，“為什麼要說這麼極端呢！”

“哈哈，開個玩笑嘛，而且我現在在一樓大廳呢……話說我反而要震驚你居然才剛發現異常？難道你跟商陸平時真的什麼八卦都不聊嘛？”

吳英澤想到今天早晨他跟商陸唯一的八卦就是有關于“被寵愛”的事情，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他跟他的祖宗一般都隻聊葷段子：“啊，啊嗯……也聊，也聊。”

“靠，你們兩個不會是在聊成人内容吧？”

一猜就中！吳英澤冷汗都要下來了：“說起來陸陸啊，陸陸今天就像瘋了一樣開始突然寫起來數學推導，飯也不吃，水也不喝的。我要不要打斷他呢？”

“轉移話題不打自招咯？哈哈，你要是擔心的話就打斷他吧，雖然很可能他是在研究很重要的東西。”

完全不能成為建議啊。吳英澤回到商陸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等待商陸自己出關，等到晚上八點左右的時候，商陸終于擡起頭來伸了個懶腰。

“卧槽？天怎麼黑了！？”沒有意識到時間流逝的商陸同學被外面的天色吓得直接站了起來，“完了完了，我今天下午得去學校的。”

他打開手機看了看微信，看到馮樹才給他發來了不少消息，于是抓起桌子上的草稿紙，朝辦公室外走。

“祖宗您又要去哪兒，外套倒是穿上啊。”吳英澤抱着外套跟在後面跑，“我開車，我開車送你。”

“我得去趟研究室，今天韓又軍好像是去我們學院找甄哥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