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是在結束董事會之後才趕去學校的，馮樹才轟炸一般的給他發消息，讓他一秒鐘都不耽擱地完成了從公司到研究室的瞬移。
他在走進數學大樓爬樓梯的時候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點兒不對勁，平時一口氣跑上樓根本不喘，但今天才剛走了一層就要靠着牆歇一會兒。
實在是太困了，就那麼靠着牆閉上眼，商陸懷疑自己都能睡着了，這要不是馮樹才非常肯定“甄哥要毀滅世界”，商陸真的懶得過來一趟。
本來和薤白說好了晚上早回家吃飯呢，番茄牛肉就在家中高壓鍋裡等待着自己，商陸提起一口氣，繼續向上爬樓梯。
不得不說他們研究室的隔音效果确實不錯，商陸氣喘籲籲地走到門前都聽不到裡面有什麼動靜，想象當中的雞飛狗跳的場景似乎并沒有發生，他推開研究室的門，看到屋裡一如既往的滿地草稿紙，頓時安心了不少。
“你們是都沒有寒假的嗎，幹嘛非要天天聚在研究室，沒有私生活還是沒有性生活。”商陸上來就開啟嘲諷模式，走進屋裡才發現有哪裡不太對勁。
黑闆上、白闆上寫滿公式雖然是他們研究室的日常，但是這次就連牆壁上也都是數字符号了。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推導過程給人很強的視覺沖擊，商陸看得頭皮發麻，視線掃過跟贠偉輝一起擠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馮樹才，最後鎖定還在咬着馬克筆的筆帽、朝一塊兒已經寫上公式的牆皮繼續用不同顔色的馬克筆覆蓋着向上寫推導過程的甄遠峰。
“甄哥？”商陸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但果不其然，沒有得到回應。
地上已經沒有可以下腳的空間，商陸隻好踩着草稿紙走進研究室，把門合上之後，朝馮樹才那邊問：“你們一直在學校嗎，他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不是跟你說了嗎，就今天開始……但前兩天就不太正常了。”馮樹才小聲回答，“校領導說數學家盛産瘋子，叫我看着點兒甄哥的精神狀态，要是開始出現奇怪的行為，就要打電話叫精神科的大夫過來了。”
來之前都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嚴重，商陸哭笑不得地看了眼甄遠峰的背影：“總得有個契機啊，三天前還好好的。”
他說完，自己愣了一下。
三天前晚宴結束後的槍擊案之後，甄遠峰的精神狀态都還屬于正常的，但是前兩天突然就出故障，難道說是那晚做完筆錄之後發生了什麼？
商陸記得那晚韓建濤和甄遠峰提前離開了，本來以為他們也就是回家避風頭，難道回家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嗎？
這事兒光靠猜也是猜不出來了，商陸走到甄遠峰背後：“怎麼回事兒啊甄哥，跟韓處長吵架了？”
甄遠峰頓時停筆，筆帽從嘴裡脫落，掉在草稿紙上甚至都沒有回彈的聲音。
商陸也是沒想到甄遠峰居然是這麼容易被猜透的人，他掏出手機準備給韓建濤打電話問問具體情況，但電話還沒來得及撥通，面前的甄遠峰突然轉過身揪住商陸的衣領。
“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在研究室裡，哪裡都不準去，什麼閑事都不要管，隻能給我專心的研究項目！”甄遠峰惡狠狠地說，“得讓那些政治家明白他們到底有多渺小，要讓他們明白這世上有他們惹不起的人。”
往常的話，隻是被這麼揪領子搖晃兩下根本不會有任何不适，但今天的商陸隻覺得窒息且眩暈，他掰着甄遠峰的手腕：“你冷靜冷靜，跟我急也沒用啊，先說說發生了什麼怎麼樣？”
“不怎麼樣，”甄遠峰降商陸推至一旁，轉身面向寫滿推導過程的牆壁，“說了也沒有意義，隻會給你們平添笑點和談資。”
商陸被甄遠峰推得一個趔趄，脫力坐在椅子上，慣性向後退了一點。要是在正常狀态下，商陸很有自信可以推測出在甄遠峰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逼事兒，但現在他隻覺得困倦煩躁，好脾氣和耐心自然也就沒有了：“愛說不說，還真以為人人都惦記着你那點兒心情了。你不懂情緒怎麼釋放，我們還不知道怎麼接住你那暴脾氣呢，平時不說是尊重你，你現在有半點兒值得人尊重的地方嗎？
“把小孩兒罵到逼着人家去自殺？你是個人嗎，甄遠峰，你特麼還是不是人。我特麼不知道你在心煩什麼，但這個世界不是圍着你轉的，你心煩的事情請你自行消化行嗎？”
毫無意外，甄遠峰在聽到這番話之後把所有的脾氣都撒在了商陸身上，他轉過身一拳揍在商陸臉上的那個歇斯底裡的樣子，真就驗證了校方說的那句話：數學家盛産瘋子。
不過科學家打架這事兒在他們圈子裡并不稀奇，所以馮樹才非但沒勸架，甚至還掏出手機開始錄起了像。
贠偉輝皺着眉看着他：“滿屋子的機密，你錄下來又能給誰看？”
“給之後冷靜下來的甄哥看。”馮樹才笑呵呵地回答，靜觀兩個人在草稿紙上扭打。
但誰也沒想到敗下陣的居然是個子更高的商陸。
甄遠峰大口喘着氣，看着躺在地上再也沒有反擊的商陸，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本人好像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徒手打暈一個人，還是跟自己有一定體型差的男人。
贠偉輝緊張地站起來竄上前，“怎麼回事，你是打到他的頭了嗎？”
馮樹才回放着視頻：“沒有啊，感覺出手也不是那麼重。”
“你還坐在他身上幹什麼！快點起來！”贠偉輝不顧死活地拖拽着甄遠峰的手臂，“馮樹才，快點叫救護車，還有精神病院！”
“叫了救護車的話，估計甄哥就要被警察逮捕了，這可是民事糾紛啊哈哈哈哈。”馮樹才還在笑着，慢悠悠走過來蹲下，拍了拍商陸的臉，“醒醒啊哥們兒？”
三個人圍着商陸等待他的回應，但等來的隻是一個鼾聲。
哥兒仨面面相觑，做出了一個合理的判斷——
這人隻是睡着了。
“嗯……咋整？”馮樹才左右看着兩個人。
“總之也不能讓他睡在這裡吧。”贠偉輝松了口氣。
“為什麼不能，我就總睡在這兒。”馮樹才拍了拍地上的草稿紙，“有紙墊着呢，不會特别冷。”
“你冬天也睡這兒？”贠偉輝有些嫌棄地反問。
馮樹才不再說話，而是把頭擺到甄遠峰那邊，“咋辦，人是你打的，你得負責吧？”
甄遠峰沉默地擺弄着商陸的胳膊，考慮到自己連韓建濤都抱不動，那就更别提看着比韓建濤大了一圈又高了一頭的商陸了。“一塊兒把他擡出去，先擡到他車上。”
“外面這麼冷，他也沒穿個外套，這麼睡着了出去肯定會感冒的。”贠偉輝竟然成為在場最有人性的，可惜他們研究室也沒有可以給商陸保暖的衣服，隻有馮樹才身上的那件破大衣。
馮樹才感受到了視線之後，拎起自己的大衣：“給他裹上？”
“湊合湊合吧。”甄遠峰直接把大衣從馮樹才身上扒了下來，贠偉輝也配合着擡起商陸的上半身。
“這人為什麼……這麼重……”光是上半身而已，贠偉輝就已經需要用全力了，扒拉着商陸的肩膀，擡起來之後又用蹲下來用自己的肩膀推着對方的背。
甄遠峰揚起大衣，給商陸和贠偉輝都裹了進去：“肌肉蛋白質和脂肪的密度當然不一樣。”
“你怎麼把我也裹進去了！”贠偉輝探出一個腦袋，看上去像是從商陸身後将他緊緊抱住了一樣。
“你鑽出來不就行了。”甄遠峰不以為意。
“咱仨要怎麼把他擡出去，我跟贠偉輝一人一隻腿，甄哥你來擡着他上半身？”馮樹才嘗試着搬動商陸的一條腿，順便捏了捏對方的小腿肚子，“平時看着也沒有多壯實，随便一捏都是料啊。”
“你們别說風涼話了，快點把他擡起來，我這樣根本鑽不出去！”贠偉輝着急地喊着。
“你就在裡面呗，反正外面也冷，你抱着不還暖和點兒嗎。”馮樹才笑呵呵地說，“反正他喜歡男的，應該不介意。”
“你這是什麼直男發言，正是因為他喜歡男的，所以才會介意吧！”馮樹才的臉越來越紅，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怎麼樣。
“行了行了，就先這樣，一會兒到車上脫下來的時候你就解脫了。商陸的車鑰匙在哪兒？”甄遠峰說着摸了摸商陸的右側褲子口袋。
馮樹才見商陸的左口袋也鼓鼓囊囊的，就往左側口袋裡掏了掏，然後看到甄遠峰從右側口袋裡掏出了鑰匙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摸到的是什麼：“他……看來習慣放左邊。”
贠偉輝的臉更紅了。
反而是甄遠峰不為所動，繼續指揮着：“贠偉輝就繼續扛着他上半身，馮樹才你抱着左腿，一二三之後贠偉輝先站起來。”
哥兒仨各就位之後，伴随着“一二三”的命令，贠偉輝雙手從商陸腋下穿過，緊緊抱住對方的胸口，然後使出吃奶的勁兒嘗試着站起來。
結果沒能成功。
“你……真的使勁兒了嗎？”馮樹才吐槽道。
瘦瘦小小的贠偉輝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面紅耳赤、滿頭大汗：“你說呢？”
“啧，費勁。”甄遠峰抓了抓腦袋，“行吧，咱倆換換，你還是先從衣服裡鑽出來。”
贠偉輝點點頭，打算再次嘗試着的時候，研究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三個人同時愣住，視線一齊集中在那道門上，甄遠峰試探性地問：“誰？”
沒有人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門被推開了，像往常一樣門隻是被推開了一道縫隙，光是看這種小心翼翼裡透着溫柔的開門方式，他們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結果也正如他們所料，蒲薤白的腦袋弱弱地探進來，小聲說着：“抱歉打擾……”
蒲薤白的話沒說完，就看到了屋裡的懸疑場景，這次是四個人面面相觑，研究室裡一片死寂。
“……了。”薤白補充完剛剛那句話，神情瞬間變得慌張起來，“怎麼回事，商陸怎麼了？”
“你先别急，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馮樹才擔心這個時候如果被薤白看出是甄遠峰把商陸揍暈的，恐怕這裡又會發生第二場戰争，所以連忙安慰。
薤白愣了一下：“什麼意思，他還不是累暈的嗎！？”
“……好吧事情就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馮樹才立刻改口。
“來的正好，你擡得動他嗎？”甄遠峰指了指還跟商陸緊緊抱在一起的贠偉輝，“這小子太廢物，連上半身都抱不動。”
薤白皺着眉，冷臉瞪着贠偉輝：“我可以抱動他，麻煩你離開商陸可以嗎。”
贠偉輝立刻察覺到自己大概是拉仇恨了，被人家正主看到了這個親密的姿勢，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我不是故意要……”
“是甄哥給他裹進去的，不是贠偉輝自己鑽的，雖然可能他自己也确實挺想鑽。”馮樹才因為擔心矛盾升級，趕忙解釋，但越描越黑。
贠偉輝已經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臉紅了，他慌慌張張地從大衣裡鑽了出來，暈頭轉向的時候，就被薤白直接扒拉開。
“幫我開下門。”薤白說着，把商陸身上的衣服也撤了下來，将自己身上的羽絨服給他重新裹好，舉起商陸的一隻手臂繞在自己脖子上，右手抱起上半身、左手搭在膝蓋下，然後核心和腰部發力，一鼓作氣就把商陸橫着抱了起來。
蹲坐在地上的三個人目瞪口呆地昂頭看着抱起商陸的薤白，腦海中隻剩下“偉岸”一詞。
馮樹才屁颠兒地爬起來給薤白打開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薤白抱着商陸離開，從研究室到車裡還有段樓梯，馮樹才怕薤白踩空翻滾下去，所以特意跟上護送，但他還是小看了薤白的力氣和耐力，這個人直到下樓都非常的穩當。
“車門。”薤白提醒了一聲。
“副駕嗎？”
“對。”
馮樹才繞過去打開副駕駛的門：“商陸的車鑰匙還在甄哥那兒呢。”
“回頭我再過來開。”薤白把商陸塞進副駕之後，調整着座椅的适配度，讓商陸躺好之後才幫他系上安全帶，“鑰匙就先放在甄教授那裡。”
“哦哦。”馮樹才目送薤白的那輛奧迪開遠，才反應過來外面天寒地凍冷得要死，他打了個哆嗦，趕緊跑回了研究室：“甄哥你把商陸的車鑰匙保存好。”
甄遠峰看了眼馮樹才，然後舉起手裡的一個小U盤：“我剛掏鑰匙的時候從商陸口袋裡掏出來的。”
“什麼，U盤嗎？怎麼了。”馮樹才靠近過去看了看。
“這是市場上沒有販賣的産品。”贠偉輝趴在筆記本電腦前查找着信息。
“上面有CBL的商标。”甄遠峰皺着眉，“明明是個算法公司，連這種存儲零件都做得這麼精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