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的火快要熄滅了,這一覺比陽七想象的更長。洞外仍然狂風怒吼,可奇怪的是,陽七并不感覺冷。
她趴在一具溫熱的軀體上,那軀體瘦得硌人,唯有一處異常有存在感。陽七怔然地感受了一會,随後看向自己按着對方雙腕的手。
如同夢裡一般,少年仿佛一隻獻祭的,溫順隐忍的羔羊。他被她的手釘在祭壇上,渾身因疼痛輕輕顫抖。寒冷的風雪夜裡,身上竟然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蒼白的,單薄的胸口泛起薄紅,陽七順着那片誘人的薄紅往下看……
她想,她或許真的發了一個春/夢吧。
這個夢讓她從一個女孩成為一個女人。她感到曾經的懵懂在喧嚣地鼓噪。她可以讓這一晚真正成為一個了無痕迹的夢,掩在早春的冰雪下,有一天會被野獸翻出來,成為它們度過長夜的口糧。
又或者,它不再是個夢了,它成了她的生活,她現實生活中的一部分。她垂下眼睛,看着少年單薄的胸口,微微弓起的纖細的脖頸,還有眼角挂着的,未盡的殘淚。
她做了那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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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七醒來時,感到一種舒适的倦怠感。
就像長年積郁得以釋放,渾身輕松而惬意,連洞外毫無止意的風雪聲都不能攪擾到她。
她閉着眼睛翻了個身,想再睡個回籠覺,然而手臂搭着的地方,卻是空的。
陽七一下清醒過來。
火堆熄滅,洞穴裡昏暗得很,她費力地眯起眼,看見一個單薄的身影正摸索着爬下石床。他似乎連腰都直不起來,隻能四肢着地爬着。光裸青白的脊背泛出幾不可查的微光,陽七不期然想起她昨夜緊緊貼着那裡發力的觸覺。
少年摸了半天才摸到充當衣物的破布,抖抖索索地套上了,随即被凍了個激靈。他垂着腦袋爬到洞口邊,呆呆盯了那裡半晌,随後抹抹眼睛,開始搬石塊。
洞口一點一點被搬開了,和安靜的帶着火堆餘溫的洞穴不同,洞外的世界仍舊寒冷而殘酷,風雪聲嘶力竭地怒吼着,仿佛要将膽敢出現在它範圍内的一切生物通通毀滅。
少年并沒有退縮,也沒有仗着昨天的魚水之情抱着她大腿懇請收留。他似乎仍舊牢牢記着一夜之約,約定的時間到了,他就不能再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溫暖。
陽七又回想起了關于春/夢的抉擇。其實昨天夜裡她就想好了,否則也不會放任接下來的事發生。她枕在自己手臂上,眯着一隻眼睛注視那一頭被狂風吹得群魔亂舞的短毛,心想,這得手多笨,才能把自己剃得那麼醜。
“喂,幹嘛呢你?大冷天的想凍死我啊!”
少年兩隻腳已經伸到洞外,正抓着草繩想方設法給自己找個着力點。聽到陽七突然開口吓得一個哆嗦,險些從山崖上掉下去。
他畏縮又不敢置信地扭頭看陽七,看見陽七縮在大蓋裡,像昨夜那樣,又沖他招招手。
“過來,剩下的事等我睡醒了再說。”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洞口又被輕手輕腳的堵住了。陽七在床上等了好一會,才感覺那人遲疑地爬回來。上床前頓了頓,跪在地上搓了半天,把四肢搓得熱乎了,這才掀起大蓋。
陽七伸出手把人拽過來,像摸獵物毛皮一樣摩挲着懷裡人的身體。後來,等到再次醒轉,時間已經是午後了。
陽七神清氣爽地坐起身,利索地套上麻裙,裹好皮裘。在她起身的那一刻阿棄就驚醒了,他忐忑地縮在床角,見陽七自顧自地穿好衣服,翻撿柴堆準備做飯,就默默地把破布穿好,又開始往洞口爬。
小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了,正靠在洞裡最避風的角落啃幹糧。見他倆醒了,木着臉觀察了半晌,伸出手指指陽七:
“傻。”
又指阿棄:
“也傻。”
陽七咣當一聲扔了手裡的柴火,心想真是反了這個小崽子。拎起旁邊的大筐,兜頭又把她罩進去。
筐裡仍舊傳來啃幹糧的窸窣聲,還有平平闆闆的一個字:
“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