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護他二人的安全,宗熠把當時淩霄閣内身手極佳的紀淩調給宗樾,處事穩妥的斂芳調給宗聿,自己身邊隻留了呂忻和衛淮。
兄弟二人在他的庇護下招貓逗狗,而他獨自抗下朝堂上的壓力。
在他執政初期,江家曾多次以他年幼為由,利用内閣的職務之便,包攬朝政,大肆斂權,企圖架空他,讓他做一個傀儡皇帝。
好在外祖一家強硬幹涉,才讓江家的如意算盤落空。
可好景不長,兩年後狄戎進犯,舅舅戰死沙場,大表哥遇襲下落不明,外祖父身為主帥,遭此打擊,一病不起。邊境上兵權動蕩,朝臣嗅到權利的血腥味,紛紛露出獠牙。
他們眼裡盯着顧家的兵權,都想安插自己的人手進入。至于這人會不會打仗,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内。
他們明争暗鬥,就是宗聿也看的明白,更何況是宗熠?
宗熠硬拖着不肯下旨,内閣想要越過他去下令,被剛入朝堂幫忙的宗樾撞了個正着。
宗樾以越俎代庖,以下犯上的罪名将這事捅到朝堂上,江家和清流一派發生了激烈的争吵,宗熠借此機會收回了一部分執政權。
可邊疆的戰事依舊拖着,沒有解決的章程。最後是外祖家在議親的表姐以替父收斂屍骨為由,跋山涉水遠赴邊境。她懷裡揣着宗熠私下給的調令,成了新的掌權人。
表姐早年就在戰場上随父從軍,年歲漸長才留在家中議親。朝中勢力于她而言是兩不沾,暫時沒辦法安插自己人手的兩派逐漸消停。
隻是那時誰都不知,宗聿竟然偷摸跟着表姐去了戰場。他在京都當了多年的纨绔子弟,又哪知戰場的兇險?
當然,他起初也隻是逞一時之氣,看不慣以江家為首的勢力步步緊逼,所以想上戰場,想掌兵權,想為宗熠分憂。
朝堂上下對他的舉動嗤之以鼻,并沒有把他這個十三歲的孩子放在眼裡。
但最後他堅持下來了,在邊境一待就是七年,直到及冠前夕被宗熠叫回來,才在京都長住。
這七年,塞外風雪如刀,歲月催人老。那個京都的小霸王斂了性子,一身的傷疤換來赫赫軍功。
宗熠和宗樾心疼他,所以多數時候他們都願意縱容他,讓他由着性子活着。
“這幾天你們都辛苦了,今天這裡沒有皇上,也沒有王爺,我們兄弟三人随便喝點。”宗熠端起坐上的酒杯,神情是少有的松快。
他身為長兄,從不曾虧待下面的弟弟妹妹。但論關系,除了胞弟宗聿外,就宗樾和他關系最好。
宗樾才足月就沒了母妃,一直養在先皇後膝下,他們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
後來先皇後離世,便是宗熠照顧他兩。
“這杯酒敬大哥,我知道我一直都不夠穩重,讓你操心,你明裡暗裡護我良多,我以後會改的。”
經曆一場生死後,宗聿看清很多,也懂事很多。他不想再看見兩位皇兄為了他傷心欲絕,痛哭流涕。
“你做自己就好。”宗熠并不想逼着宗聿成長,他們母後病故後,父皇常常忙于朝政,偶爾見到他也是詢問他的學業,對他要求嚴格。
宗熠不曾抱怨過,因為還有更年幼的宗聿需要他照顧,他必須比旁人更努力,把儲君的位置握在手中。
偶爾感到疲倦時,看見宗樾背着宗聿在院子裡搗蛋,活潑淘氣,無憂無慮,他便覺得也沒有那麼糟糕。
“也不知道當年是誰在京都招貓逗狗,說要當一輩子的纨绔子弟。成親了就是不一樣,你突然這樣正經,我都不習慣了。”
宗聿難得認真,宗樾順口拆台。
十三歲前的宗聿有兄長庇佑,自然是無憂無慮。京都的世家子弟見了他都得給三分薄面,養的驕縱,天不怕地不怕。
宗樾那時就笑話他,說他是京都一霸。
如今回想起來,那樣悠閑的時光久的像是上輩子的事。
宗熠忍笑道:“京都一霸當不成,軍中一霸也行,左右是個小霸王。”
宗聿臉上微熱,道:“那個時候不懂事,你們就别笑話我了。”
十三歲的人生轉折點來的突然,那是自父皇死後,宗聿第二次如此近距離的明白死亡。
他看着表姐退了親事,卸下紅妝,披甲上陣,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玩下去了。
從京都到邊境的路上,天氣越來越惡劣,他不是沒有想過回頭,可表姐一直在往前,背影挺拔,如同風霜中的一株白楊,堅韌不屈。
宗聿追着她的背影,一次次咬牙撐下來。
酒入喉腸,回味帶着兩分辛辣酸澀,宗熠面上笑意微斂,看着沉穩不少的宗聿,輕歎道:“這樁親事是為兄對不住你……”
“沒有的事,皇兄不必介懷。”宗熠話音未落,宗聿就接過話頭,他眼底帶着笑意,反過來寬慰宗熠:“江家一家獨大,又對後位虎視眈眈,皇兄此舉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我明白。”
上一世宗聿因為這件事和宗熠生出嫌隙,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也隻氣了一段時間。更何況這一世他已知大概,娶的還是心上人。
宗熠是利用了他的親事,可他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他皇兄的皇位坐不穩,他也不能獨善其身。
而且每每想到宗熠為他的死白了頭,宗聿心中便生酸楚:“皇兄,我以後都不會再這般任性,惹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