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取了荀爺院子裡的東西出去的,與旁人都不相幹,我是院裡的大丫頭,又管着院裡的庫房和鑰匙,院裡其他的丫頭也知道我們家是府裡的管事,所以一開始我拿了東西出去她們也不敢做聲,二門和角門的小厮也是如此。”
“老爺,水至清則無魚,縱然她們拿了些東西,我估摸着也是些無足輕重的,許是拿出去換了什麼玩兒的,畢竟院裡确實無趣,您又何苦…”
賈政聽了賈荀辯解的話當即氣笑了“你倒是體貼她們幾個,你不知道吧,你院裡的這個大丫頭,都快混成京裡善堂的管事了。”
“搞善堂也罷了,還能說一句我們家家風清正,縱然是奴仆也還有仁愛之心,可她們還與城外流民首領通信你知不知道。這事兒翻上去,可是會拖的我們全家萬劫不複的。”
“流民?”賈荀驚疑不定道“我昨日還出去同他們出城打獵,哪裡來的流民?”
“少爺,這幾個月來幾道都連發洪水,災民失了家園卻沒等來援救,隻因為皇後娘娘同大師算了,認定大發洪水是因為幾地沒有盡心與皇子祝禱,心中不誠所以天降災禍。
陛下居然也默許了這個說法,隻顧着明年要下江南,完全不理幾地的奏折。
之後,京裡的當地的豪族又前去收攏了土地,除了一些留下來當佃農乃至隐戶家奴的,餘下的人就成了流民。
他們還能去哪兒呢?”靈雨扭過身,眼裡的淚水已經滴落在地上了。
“不敢欺瞞老爺太太,這事兒發生是因為一個流浪兒,先前有個流浪兒不知道是從哪兒鑽進了大觀園,餓昏在咱們家的滴翠亭裡頭。我看他可憐,就拿了我們哥兒用剩的糕點給他。
我以為他是貧家子,不想也是上過學的,家裡曾經也是殷實的人家,也是從他的口裡我才知道,原來根本沒有人去赈災,過去的官員是給皇帝收攏珍寶,給皇後尋找佛法給已逝皇子的。”
“後來我看他可憐,就常常偷偷拿了我們院裡用剩的東西出去給他,後來他發現他身材矮小,他可以過河道從外頭遊進稻香村那裡。”
“我就把收攏的東西給他帶出去,一來二去我們也熟悉了,他也找到了他的妹妹和祖父,他們都在城外搭窩棚居住。”
“荀哥兒,我對不住你,我偷拿了你錢櫃裡的錢。你素來是不記賬的,也不管箱子裡到底有多少錢,城外開始餓死人了,我沒有辦法就動了這個心思,是我對不住你。”
靈雨說着,跪下給賈荀深深一叩。就這這個姿勢她接着說“但我也知道,這是不能長久的,我就聯系了咱們家,也願意出力的丫頭小厮,他們有的也是家裡受苦被買進來的,也同情外頭的人。
後來因為有的小厮常年在外頭跑,所以也有認識其他人家的丫頭小厮的,願意幫忙的也來幫忙了,我們在善堂起了個作坊,又把一些小孩藏在各家送菜送肉的車裡,到善堂裡怎麼也能活下來。然後慢慢的……”
“慢慢的你們倒是成了氣候,要不是牛家管家發覺不對把這事兒查了出來,你們才真是要反了。”賈政猛的一拍桌子
“那些個人若是順民也罷了,牛家抄出來的信件,哼,他們居然有人識字甚至還起了反叛之心,這一晚上查下來,惹事的内賊居然還是咱們家的。”
“你倒是善心,還給你的丫頭求情,恐怕哪一天你夢裡讓她們勒死了都不知道呢。我們家這樣仁善的家風,哪裡對不起你們這些家生子兒了,要你們這樣謀害主家。”
靈雨并不辯解,隻轉身對賈政叩首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也自知對不住所有人,但若不做,我也不能安心,兩相焦灼之下,還是做了這樣的事兒。請老爺提了我的人頭去吧,我也留了些證據在,表明家裡主子無人知曉,必然不會牽扯傷害到哥兒的名聲前途。”
“你或許還不知道,前天牛家已經把城外成了氣候的流民砍殺了,昨天,附近的土匪也一起被剿滅了。”賈政疲憊的靠在椅背上
“你們做的這些事情,反而催了他們的性命,他們安安穩穩的呆在那兒,自然會有各處的貴人施粥照顧,又何必如此?”
靈雨沒有回答他的話,她隻是正了正衣冠,最後看了賈荀一眼道“哥兒,你跑馬還是要跑的遠一些,遠處才是真正的人間。我今生欠你的錢怕是補不上了,來生我再恕罪吧。”
說罷就轉身往門外走去,賈荀起身就要拉住她,卻沒來得及,隻看她一頭撞在了烏木聯排的對聯上。
對聯上寫着: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她的鮮血,則緩緩的流過了日月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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