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靈通的平安姬就不由地皺緊了眉頭。
先前明明看到阿玉她們和住在四五樓的阿白等人有交流啊,平安姬想到這一層,不由好奇地在人群的裹挾中到處張望,她們人又在哪裡去了?
在三十三高樓,僅次于雲層之下的位置。
有人大聲說出了平安姬們此後的歸途。
她的聲音讓如羔羊般懵懂無知的女孩們振聾發聩。
“我是聞州王儲聞熙,五州未來的王君!”
“然而我也是個女子,可是女子憑什麼不能當道?世界塑造你我的模樣,如果你不願意,就應該反過來狠狠打它一拳,讓它知道誰才是世界的主人!”
“我的本質,就是你們的本質。我能做到的,你們也能做到。學習、修道、看世界…這些事情,以及其它事情,聞熙能完成,任何一位平安姬也都能完成!”
“要我說,世界不再是男孩和男子的天下了!”
“有膽量有血性的姑娘們,撿起你們手邊腳下的武器,随我沖殺!砍死一個南城人,我賞她,加官進爵,命相拜将!”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拖的很長很長,好似來自遠古銅樂器的呼喚,隻用一聲,就能讓人如過電般精神百倍。
那是來自權力的呼喚。
生殺予奪,口含天憲。
“大勢已去啊———”混亂擁擠的人群中,有人怔忪歎道這一句話。
然而對于“生”的渴望超過了其它任何東西,既然明知前方無路可走,那麼,就隻能踏着旁人的屍體往上盡可能攀爬了,沒辦法,物競天擇,他們隻是為了生存。
人潮開始往地下城出入口的方向湧去,不斷有實力較為底下的預訓子的屍體被踩踏成肉泥,也不斷有原本溫馴安靜的平安姬在同伴的召喚中拾撿起武器,勇敢發出第一擊:原本一邊倒的事态似乎正在兩級反轉。
雁婺依然站在最前方,她背對着神情驚慌身體顫抖的衆多平安姬,畫地為牢,把相當一部分的死士和預訓子攔在了自己身前。
可是,她也把舒家衛和修士們攔在了外邊。
有賊心不死的男人彎着腰想混在向前攢動的人群中,伺機抓出一名瘦弱的平安姬做人質俘虜,可是他罪惡的右手還沒碰到那位表情懵懂的少女,冷哼聲閃過,他就沒有了雙手。
這位統領簡直是火眼金睛,男人大叫着不肯接受悲慘的現實,悶頭就往包圍圈内撞去,似乎是想強行突破雁婺的限制。
雁婺把不知道第幾瓶補氣丹灌下肚,吐了一口瘀血,用自己刀口鈍了些的梅新钺結束了男人無頭蒼蠅的一生。
預訓子們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一時間不由得悲從中來,隻覺得全世界都抛棄了他們。
可笑,狼吞虎咽将女人抽筋拔髓大快朵頤拆吃入腹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她們可憐?
“雁婺,虧你還是舒王後親封的大統領呢,你就是這麼為王族守護地下城的?你忘記是誰把你救回人世的了嗎?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難不成你還真想當叛徒?你這樣對的起賞識大赦你的王君嗎?這些女的,她們都敢瞞着你出逃叛變甚至反殺男人了!還有什麼是她們不敢做的?這就是你們豢養出來的好雀兒!”
直到這個時候,這些作威作福慣了的男人還要嘴上逞強,不管不顧的想拉所有人陪葬。
見實在說服策反不了鐵石心腸的雁婺,他們幹脆破罐子破摔,開始了最後孤注一擲的瘋狂反撲,一次又一次地沖向她,以甘願赴死的癫狂架勢撞向面上依然淡然寡欲的雁大統領。
少數站在包圍圈内部的預訓子接到了同僚的信号,艱難地從激進派平安姬中脫身,也欲從背後偷襲這個看似不設防的女人。
相對應的,裡面的平安姬情況也不算太好,她們嬌養慣了,陡然拿起武器,可連怎麼打開法器都不甚清楚,更别提她們根本下不了狠手。
以雁婺為首的女人們正在被群起而攻之。
舒七急得團團轉,舒四面上表情也不好過,舒家衛從蔭盟中升上來,全部親同姊妹一般,她們倆又是最常跟着雁婺出任務的舒家死士,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刀疤女人為常人所不能忍的堅持和努力。
可是她們卻不能再在這種危急時刻正面下場,若隻有雁婺一個人,大可以在事後清算時說她是孤身叛離,可若是舒家衛全部出動…怕隻怕在場有一個男人沒死絕,那便後患無窮。
兩人率領着其餘舒家衛躲在暗處,密切注視着自家大阿姊的一舉一動,手上動作一刻也不停,隻是始終沒露正臉。
心有靈犀般,那個臉上身上幾乎被血液髒器覆蓋住,糊的看不清模樣的女人豪放一笑,随意将湊到最跟前的男人的心髒用力勾出來,在淺黑半白的陰慘天幕中劃出一道靓麗的色彩。
她撫掌大笑,聲音洪亮如雷。
“最後一課…”
“學會像魔頭,也就是像我一樣思考。”
“記住!被群起而攻之,是我得逞了;被恨之入骨,是我成功侮辱對手了;被圍剿追殺到天涯海角,是我憑本事得來的榮耀!”
“我死性不改,我惡稔禍盈,我不仁不義,我罪大惡極。”
“我生命不息,我鬥争不止。我就是這一彎死水裡的絕對變數,我就是春和景明裡的雷霆閃電,我欺辱我的對手,迎面痛擊這些看不起我的性别,隻會在那假仁假義惺惺作态上下亂竄的老匹夫,叫他們心膽俱裂,痛不欲生!”
“我從不害怕,該臣服下跪的,從始至終都是我的對手。”
“因為———”
雁婺的腳下積累着累累白骨,她自己的盔甲上也有着斑駁砍痕,渾身上下的縫隙都在泊泊冒血,她像一個移動的小型噴泉,裡面的血源有些是她自己貢獻的,但更多都是她的一命嗚呼的敵人的。
她一邊砍人,一邊肆意猖狂的大笑,哪怕嗓子都要喊劈了,也要一直張開嘴,大口呼吸最血腥的空氣。
她沒有指代具體的人稱,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跟誰說話。
【天命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