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吼音不期然被琅琅劍器聲蓋住。
那是世上最寒冷、最堅硬、最鋒銳的一把名器,攜着萬年的霜雪與千年的冷冰,淅淅瀝瀝,為衆生帶來一場平等的甘霖。
“何方宵小惑亂人間?”
“霜華、召來!”
…想起來了,記憶裡那位姨母開玩笑似的感歎玩那句話後,就這麼一人一刀,先聲奪人單馬上前,毫不費力地劈開了這位魔族少爵的頭顱。
魔族原來也不過如此嘛。
白椿心中一直高懸着的大石轟然落地,四分五裂,轟隆隆撞開每一個堵住去路的脈絡節點。
劍身凜冽,在特定角度反射出持劍人面無表情的平靜臉龐。
舒令的必經之路路被堵了個正着,她後退兩步,下意識握緊了手中那把用來防衛的冷兵器。
她是丹青修,可執筆畫牢滅敵方,論戰力并不算弱,隻是畢竟還比不上那些常年奔波在第一線的劍士。
不過,她還是兀自鎮定了下來,舒令儀瞧着面前的不速之客,還是決定先不動手,試試看打感情牌:“老師。”
她輕柔的如此喚她,用同小時候一樣的輕快腔調:“怎麼派您來見我?看來這場鬥争是真要走到盡頭了呢。”
南流景不說話,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角操勞過度長出的細紋像溪流一樣綿長,她在舒言榮家主的指點下長大,她陪伴舒依禾家主成長,她看着舒令儀少主抽條,本來,她該是得完成自己輔佐三代人的使命的。
“老師。”舒令儀眼中已然有了滴滴水光,在她面前,她似乎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老師,我們終究要走到這一步麼?”
她邊後退,邊搖頭,邊哭泣。
“什麼?”
月光傾斜,日曦淺略地灑在天際線邊,一切都是如此安谧和諧———除了這處。
因着被焚燒後的畏光性,聞意并不敢點燃燈火亮燭,也不敢輕易觸碰傷痕累累、正在交織着長新肉芽的林知漪的身體,隻是盡可能将矮身頭低下去,平視着她:“什麼族?祖?還是助力?”
前不久,王府小分隊的醫修用傳音飛令聯系正在外巡邏的聞意,說她們悄悄救下來的那位林姓女子似乎情況不大好,即使用了藥,也一直面目猙獰聲音痛苦,她拿不準主意,因此請青雲劍主快些回來看看。
聞意接到消息後立馬趕了回來,當日情況危及,何況林知漪罪不至死,因此人雖然是宴樓玉救回來的,還是被幾個人秘密藏了起來,也許她們能從她口中知道更多荊州的陰私秘聞。
聞意料想該是長新肉的時候鑽心的疼癢,因此本想用風系靈力将人繞一圈好松活涼快些,但她才倉促踏進院内一步,就聽到面目全非的女人像瘋子一樣,嘶啞的大喊大叫起來。
這位前太子妃的喉管也在大火中被波及,極其嘔啞嘲哳,不要說清晰明白的話語意思,就連音節也是因為修道之人耳力好,這才勉強能聽懂幾個詞節。
重複幾次話語無果後,她似乎是看出來聞意才是這一堆人裡的主心骨之一,當機立斷遠離急得滿頭大汗的幾個醫修,努力将頭偏轉一個方向,再顫顫巍巍擡起自己尚未長好的右指。
她一邊寫血肉一邊化,恰好形成了兩個深紅的字體。
【魔族】
林知漪是荊州人,又是前王儲妃,她說出口的東西的可靠程度自然不必再多證明。
滿室因這兩個字寂靜無聲,電光火石間,聞意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
荊州特産的晉仙丹内有魔氣,魔氣隻能有魔族提供,魔族重臨世間,但是因為滋補不夠,所以要抓凡人填肚、修士練體———因果銜接,這不就能解釋荊州凡人消失的古怪傳言,以及費天肖她們失蹤的緣由了!
她們之前究竟在懷疑些什麼?!
聞意終于理清楚了這幾層環環相扣的邏輯,幾乎在原地跳起來,登時心情卻又峰回路轉,比十二月的雪花還要冰涼。
她立馬聯想到了地下城,不行,如今最重要的一環已被證實,在地下城的主場優勢内,碧落她們這一去與羊入虎口何異?!
還有宴樓玉和季文萊那邊,他們先前是聽到莫名響動前去探查,若那頭的真是失蹤的幾個修道士,那不就意味着,那邊也至少存在一隻魔族?!
一、二、三、四、五…老天奶,荊州這麼個繁華銷金庫究竟藏了多少隻逃過大追捕的匿世魔族啊???
青雲劍飛馳電掣,在暗空裡遺下青綠的流星尾巴。
遠處的另一岸,面孔定格在表情崩潰的一瞬間。
鮮血淋漓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