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一抹靜止的銀光。
它被妥帖的藏在一方箱籠之中,刻着繁複的花紋,佩着層層禁锢的鐵鍊,在不見天日的狹小空間裡沉睡。
人們差點就忘了它的存在———
這麼多年過去,它薄如蟬翼的刀身早該長滿了暗紅腥黃的鏽斑。
可是匕首、長刀、劍與鐵石絕不會被時間侵蝕。
它們在大火與鮮血中燃燒,蛻變淬煉為真金。
地上波詭雲谲,正在發生一場悄無聲息的宮變;地下月光凄凄風起雲湧,似乎也将要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情。
老三在裝修精緻的屋子裡逛了又逛,實在看不懂這些個城裡人的字畫賞玩,捏起茶點一口下肚,又對着銅壺口灌了滿滿一肚子水,這才稍微感覺自己燥熱的身體安分了一點。
同屋的弟兄們都在笑話他鄉巴佬進城土得很,他卻透過木窗未關嚴實的縫隙,聽見了笑聲裡夾雜的輕柔歌聲。
有人在哼歌?唱的似乎還是他家鄉的歌曲。
老三支起繡窗,端詳外邊影影綽綽的亭台樓閣片刻。
他看見,遠處橋上有對月照影的美人,唱着歌跳着舞,身如拂柳眉若黛,眼波依依。
都這麼晚了,還有睡不着四處逛街亂晃的平安姬?
這隻柔弱無害的獵物勾的老三色心大起,早就聽聞這地下城的女人各個都是名動一方的大美人,如今他竟晃到了這邊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老三轉過神來捂住肚子,佯裝一副内急模樣:“哎呦這些女子家的東西我就說用不慣吧,尿急上茅廁去了,你們先玩着,玩着!”
他急哄哄去找起舞弄清影的平安姬。
阿荷正倚在橋廊上,細細撫弄自己過長的纖細發絲。
老三見着了人,近距離被美人的容貌沖擊到,一時間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都忘了個一幹二淨,直一股腦朝着阿荷撲了上來。
平安姬邊笑邊退,逃入另外一邊的假山石林中不見蹤影。
老三笑的猥瑣,搓着手就跟在人身後玩你追我趕的小遊戲,他可是金丹期的大修士,佩戴着王君賜予的、能讓修士在地下城中不受陣法桎梏的玉佩,要捉一個毫無修為的平安姬豈不是擡手就來的事?
然後,他突然感覺後心有點兒涼意。
原來是他被人從背後一棍戳破了正有力跳動着的心髒。
“你…”
他話未說完,死不瞑目。
這點兒細微的動靜驚擾到了附近行走的男人,他尋着聲音來到了深塘邊,轉過拐角,好奇去看時卻隻找到了石窩裡擱淺的一尾橘紅色大鯉。
他摸不着頭腦,卻着迷一般快速走近兩步,想要彎腰去撈起這一尾顔色吉祥的鯉魚。
“咕咚!”
他被推下水面,在滿池荷花的擁護中淹死。
…這是今晚第十三個。
站在岸上的阿荷從陰影中走出,吐出一口濁氣,在拾掇好兩枚蔽陣玉佩後下意識轉了轉自己手腕上的蠍形手镯。
元嘉今晚的戰果還不錯,在沒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下引誘了數十個落單的荊州死士,并成功将他們一一殺死。
她帶着小半人馬跟随碧落前來,根據聞意的囑托潛入地下城收集情報,因此,她特意化名為阿荷,将原來的平安姬送入隊伍中好生修養,自己則孤身進入了北城居所,伺機而動———弟弟會這一招易容化形,姐姐隻會做得更好。
原本她隻是打算收集些情報消息的,可是現在,事情急轉直下。
荊方觀那個老不死的居然要秘密處死地下城内的所有人,如今才是第八天午夜,等不及師尊前輩們趕來救場了,再不行動,天亮之前這裡就會變成一座死城!
不過既然中間搖擺不定的幾個小姑娘已經被阿芷她們說服願助一臂之力,元嘉也就不必再分神在平安姬這一方,能專心提前動手了。
那麼,繼續狩獵。
攻守兩方在不知不覺中對轉,死士首領這邊也終于發現了些微不對。
他帶來了百餘人之數,基于實力風險考慮,超過一半人都去了南城那邊屠城,不過這邊因為雁婺的阻攔得稍微耽擱一會兒功夫,他也就不急于這一時。
可是,手下人前來彙報說同屋的兄弟可能是迷路了,那個叫老三的荊州衛說要解手,卻半天沒回來。
首領一開始隻以為是溫柔鄉迷眼,大小夥子發洩發洩也不是什麼大事情。
但是接二連三的,又有許多荊州衛回禀說有人不見了。
首領覺得事情恐怕有什麼蹊跷,難道風聲走漏了?
算了,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也不在乎那麼一點無謂的掙紮反抗了。
首領心情還是不爽,于是決定食言。
人至号角起,烏泱泱一堆人馬立正。
他站在最前頭,擡劍指天。
“尊王聖旨,即刻開始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