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十年一次的天賦測試正式拉開帷幕。
測靈台開修士來,在三宗三大宮乃至其它大中小宗門的招徕和榮華富貴一步登仙的誘惑下下,數不清的年輕人懷揣着求仙問道的美好期望,從一窮二白的家鄉趕往藏有測靈台的各大州郡。
盤踞在南域嘉應大郡的舒家自然也接到了相關消息,她們算是城裡獨一份的超然地位,雖然為了避嫌沒有直接登上城主之位,但舒家依舊在政治經濟方面牢牢把控着這方綿延了幾百公裡的大城市。
舒挽月已經有半個月沒回舒家了。
這很正常,卻也不太正常,雖然因為隐藏身份深入敵窩之事舒挽月常常會一聲不吭就消失,但大多也是事出有因,而且總會在超過一定期限後以各種方式報平安,當誘餌和當羔羊她還是分得清的。
隻是這一次她許久不曾傳信回來,周邊地區也因為仙人修士們的到來着實被提前肅清了好一陣,按理來說,不會再有什麼需要舒挽月親自出馬動手擺平的地方。
那麼,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舒依禾沒再管一直處于叛逆期的姐姐,聽完底下人的彙報,研學了今日該做的家主必學功課,并依次拜見幾位長老後,她微服出訪,在城區内幾個直轄的商鋪内轉了轉,然後,腳步一轉一滑,來到了巷子深處。
娘親曾經在和她切磋探讨文學史時說到,自鴻蒙伊始鳳希神創世,人與動物從此在世間自由地行走。
又經過數百年的時光,生靈逐漸成長發展,生出來不該有的野心,貪婪又狂妄地掠奪了無窮無盡的生命力,鳳希神為挽救衰竭的資源和破碎的天空而耗盡神力,終至隕落,從此之後,以鳳希為首的女性神靈原有的顯赫地位與權勢被後起的暴發戶———一群莫名其妙的男神所取代,女神要麼被壓縮變形,成為無足輕重的陪襯人物,要麼幹脆被故意“遺忘”,從此不見天日。
顯而易見的是,在數千年的社會發展中,男人們在面對其他一切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問題時,總是處在四分五裂的狀态中,可是在他們審判女人時,卻幾乎永遠是衆口一辭:
女子是劣等性别。
為此,她們被剝奪了受教育的權力,被剝奪了當一個主持自己身體的正常人的權力,被剝奪了生育的權力,被剝奪了人生價值,被剝奪了一切,成為男子的附庸和陪襯。
可是剛剛誕生在世界上,連眼睛都還沒能睜開的小嬰兒明明都是一樣的呀,那麼,這種女子與男子間的,巨大而又可怖差異是如何造成的?
才須學也,學貴識也,除了男尊女卑的社會環境,并不平等的教育理論也是女子孱弱的來源之一。
女子無才便是德?
純粹一派胡言!
女子無才辨是德,修才亦修德,女子家的弱處從來不是她們天生愚笨,而是阻礙太多而知識太少,甚至沒有受過真正系統化的科舉教育,也沒有機會通過讀書寫字改變人生,某種意義上講,女子并不是被官府和家族承認的自由人。
女子軟弱是男尊女卑社會環境熏陶下的教育培養的苦果,反過來看,為取得女男平等,就要從小給女孩和男孩以平等的教育和同樣的教育環境。從而使女子與男子獲得同等的知識與進步。
因此,舒依禾決定做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的起因是大半年前的一個午後,那時,因為族中長老都來了城中坐鎮,藏書家學什麼的也都搬了大半過來,本家的族妹族弟們自然也跟着跋山涉水而來,暫時住在舒府中陶冶情操培養學識。
那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幾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們堆在一起伏在桌前,跟着教書人讀書寫字。
旁邊的一個小姊妹在課餘時間眼巴巴地跟在舒依禾身後,待寫完一卷書篇後,舒依禾揉了揉眉心,好脾氣地問她:“怎麼啦,虹妹妹,功課上遇見什麼難題了嗎?”
“禾姐…我,”舒佩虹紅着眼圈,在舒依禾周圍團團打轉許久後,終于忍不住開了口:“我的手镯找不到了,那是我離家前阿娘特意贈予我的,昨日和小狸玩鬧時不知道放到了哪兒去,怎麼找也找不到了,嗚嗚嗚。”
舒依禾腦子裡還想着昨兒夜裡挑燈夜讀的《禁術大全》裡的那道锢靈之法,原是一種拷問間諜用以搜神的法術,後來被某一任家主改良,寄生了她那早逝愛人的靈魂,隻是過程複雜艱辛,無甚趣味,早沒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這會兒,看見小妹妹哭得傷心,她歎了口氣,暫時放下腦中雜念,想了想,道:“術法師傅不是昨天才教了我們個尋物之術?集中注意力,通過思念,也就是你對該物品的熟悉度,用精神去感知它的存在,進而找到它。”
瞧舒佩虹那迷迷糊糊的樣子,舒依禾沒轍了,隻好從座位上起身,笑着拉過她的手:“這樣,我在前邊示範一遍,你跟在後邊走步伐,然後我再在從旁協助,可以嗎?”
“好的好的!”舒佩虹滿懷壯志。
不過一會兒,在舒依禾的指導下,小虹妹順順利利在院落西南角的位置找到了被狸貓叼走的翠玉手镯,開開心心地向舒依禾道了謝,轉身和娘親炫耀今日學的新法術去了。
舒依禾見狀搖頭笑了笑,腦中繼續消化《禁書》中所涉内容,在南流景的陪伴下繞着書院走了一圈,全當散步解乏了。
府裡因舒挽月的緣故又多了好一批人,在兩姐妹的意思下,由管家嬷嬷指引着做些盡己所能的事情,将來即使出府了也好養活自己。
裡面有幾個女孩格外不一樣,因為從小被拐賣打罵,變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不敢表達自己,也不會反抗,沉默着走向滅亡。
這時候,主侍兩忽然聽見斜拐角傳來一陣陣喧嘩,聲音不大,但是夾雜着女孩兒的哭聲和男人趾高氣昂的教訓,叫耳聰目明的修士聽了如何能忍?
已經是築基中期修為的少家主皺起眉頭,與身旁的心腹交流了一下眼神。
南流景領命,清清嗓子拿出氣勢,劈頭蓋臉就沖了出去,朝着面前正教訓人教訓歡的男人訓斥了過去:“青天白日的吵什麼吵,書院重地禁止喧嘩不知道嗎,哪裡來的沒教養的東西。”
她面前站着一女三男,跪坐在地的女孩隻有七八歲的樣子,紮着紅繩羊角髻,南流景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前不久被收進府中來的小姑娘之一,後邊則是個富貴打扮的公子哥,金玉戒指玉頭冠,帶着兩個麻衣小厮,左邊的背着一袋子布書,右邊滿臉橫肉,先前她們所聽到的辱罵聲就是這小厮附和他家少爺時所發出的。
見莫名其妙橫插出來一人,滿臉橫肉的就不樂意了,狗沖在主人身前沖鋒陷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诶不是我說你哪裡來的啊,大姐,不會也跟這小仆女是一夥的吧,知道你面前的是誰嗎就敢叫,信不信我家少爺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住口,憑你,還沒資格叫我姐。”南流景并不急于自證,先是仔細觀察了這三人打扮模樣,心中暗自有了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