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拉我出泥沼，謝謝你會顧着我的心意，謝謝你發現了我，謝謝你肯陪着我長大。”

“你願意收下我的謝意嗎？”

舒挽月在舒依禾第一句話還沒說完時眼眶就繃不住紅了。

這個妹妹，她向來是知道的，看起來是兇惡的狼崽子，實際上雖然也是啦，但她其實有着一顆純潔透明的心靈。

有些時候，舒挽月會覺得舒依禾像一彎湖水，湖面倒映着來到她面前的所有事物，來人猙獰，她就學着兇狠，将整個身體繃成一張弓，稍有不慎就反射傷到她人甚至自己；可是一但遇到溫良之人，她全身的毛刺就會不由自主軟倒下去，會笨拙地跟在她人身後，期冀生活能對她溫柔一些，再溫柔一些。

這是小小一個女孩能在吃人的大世界中活下去的生存奧秘，人心叵測，她又那麼無力，舒挽月絕不怪舒依禾存有的那一分保留的小小心思。

于是她接近她，她欣然前往，她讨好她，她眼笑眉舒，默默給了她對等的反饋與回報，她陪伴在她身側，她就總想着身旁的小妹妹怎麼總是皺着眉毛呢，明明臉龐這樣天真可愛，就應該多笑笑啊。

娘親曾經告訴過她，沒有一個人會甘心一直停留在某一個人的左右，永遠陪着她。

那麼姨母也是？她不會永遠陪着娘親和我嗎？永遠又是多遠？

彼時還小的舒挽月如此喋喋不休地追問。

躺在病床上，身體已經許久不曾沐浴在陽光下的舒行慶從鼻腔裡噴了口濁氣，眼睛未曾睜開，但聽了守在她榻前母女倆的悄悄話，還是勉強勾起一個嘴角，笑道。

“姨母也是。”

“姨母病咯，風華正茂的大好年紀被皇帝小兒害成這副鬼樣子，咳咳咳，”她假裝沒看見舒言榮看過來的不贊成的神色，教導舒挽月到：“不過，雖然姨母和娘親日後都可能不會在你身邊，但姨母相信，你會有自己最好的半身的，這是鳳希神降下的詛咒，也是祝福———那個常常跟在你身後的孩子，她不是很歡喜你嗎？”

舒挽月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姨母是指禾妹？說起來，禾妹還沒有正式的與娘親和姨母見過面呢，她得找個時間推姨母出去曬曬太陽，什麼時間好呢，就明天吧 ，希望能出大太陽呢…

小孩子思維跳脫，這麼一會功夫就已經不知飄向了何處，舒行慶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嘴裡還是補充完了最後一句，培養她有問必答的好習慣，盡管她深谙廢話文學之理：“永遠嘛，永遠有多遠呢，嗯，我覺得可能得到很遠很遠吧，那個詞兒怎麼說來着，大海幹涸石頭裂縫？可能得等到那一天，永遠才會到來吧。”

舒言榮立在兩人中間，一手把神不守舍的舒挽月推出去玩，一手把難得精神的姐姐扶起來商量後續家族事宜：“去去去，小孩子别問這麼多，去外邊找小姐妹玩去吧，記住，是海枯石爛，不是大海幹涸石頭裂縫，瞧瞧你姨母，成天就帶壞小孩兒！”

在阿姐面前時，這位執掌家族心思缜密的家主，似乎也回到了小女兒家的做派。

那年舒挽月隻顧着玩耍取樂，不曾理解兩位長輩話中的深意。

後來她倒是長大了一點，但也許是遺傳舒行慶的大方豪爽不拘小節，她還是沒怎麼參透其中奧妙，不過，此時此刻面對着眼巴巴盯着她看的舒依禾，舒挽月還是笑了。

“謝謝你，我願意。”

她把沾了泥土的手在褲子上劃拉幹淨，雙手平攤，很莊重很認真的将舒依禾的銀風钗雙手接了過來。

然後大大方方插在自己頭上。

這種打磨粗糙的銀鐵物件其實很不應該出現在舒大小姐頭上，她本身不喜金華，舒家又是高門大戶，吃穿用行一律是最上等的好物件。

———真正上了身後，舒依禾才突然發現了不妥之處。

這叫旁人瞧見了像什麼樣子？她揚起的笑容不免低落下去，上前走兩步，試圖去拿回自己的醜東西：“阿姐，它太無趣了不适合你，我還是幫你将钗子弄下…”

舒依禾還沒說完話，就陷入一個軟乎乎暖融融的懷抱裡。

舒挽月帶着她一起在草地裡滾了好幾圈！

“哈哈哈！”她開懷大笑，将妹妹好生護在懷中，擡起眼睛看向她的時候，亮得仿佛藏了一顆又一顆的星子：“管旁人做什麼，我喜歡，我愛它!”

我也喜歡你，我也愛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