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積攢在心裡許久的話語都說開了後,四歲的舒依禾和六歲的舒挽月成了真正形影不離的好姐妹。
她們不曾誕生在同一個母親的懷抱,但兩個人的脾性秉性在朝夕相處下漸漸有了個七八分像,尤其一個擅武一個喜文,倒真和舒家那些雙生子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了。
被授予了如此高評價的舒依禾自然也很開心,她面上不顯,行動間卻是越發黏舒挽月黏得緊,她最喜歡姐姐,甚至願意一輩子都跟在她後頭做個小跟班。
五歲的時候,和舒挽月一樣,真正獲得了舒家小姐身份的舒依禾第一次領到了月銀。
因主家這一脈目前隻有兩位小姐,又不興講高低位分嫡庶之分,所以且都一視同仁,一個孩子,每月可得一百靈錢月銀零花。
時下民生凋敝,普通家庭一月節省地點花也就用個四五十錢,不過,這對于金尊玉貴千寵萬寵嬌養長大的舒大小姐來說,也不過隻是灑灑水的小零錢,相比較将錢花到何處去,她更在意自己的小妹會怎麼使用這筆月銀,若是她不嫌棄,她倆可以一起去武行挑兩把适合的兵器?
但是舒依禾神神秘秘地拒絕了舒挽月的邀約,這可算是普天之下頭一回了,舒挽月一時好奇追問,那邊的舒依禾卻左拐右繞就是不肯直接告訴她姐答案,直叫舒挽月用拳頭和她對仗了好幾下。
除了必要開支外,舒依禾很節儉,幾乎不亂花什麼錢。
大小姐以為妹妹是被以前的苦日子連累怕了不敢花錢,心下憐惜的同時卻也不揭人傷口,在注意到小妹小心翼翼的行為後,悄悄和管家的大嬷嬷商量了一番,自下個月起将自己一半的月銀給她,但對外還是宣稱兩位小姐吃穿用度一樣。
她當然有自己的小金庫,因此,舒挽月也希望舒依禾能盡快獲得安全感,母親教導過她,這亂世,隻有錢和權才真正是自己的,其它東西一概靠不住。
舒依禾得到零花錢的第三個月的第三天晚上,她用了以前的老法子,悄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溜出來找姐姐玩耍。
兩人在月星最多的那一塊草地上見了面。
剛下過雨,空氣濕潤清新,花草郁郁蔥蔥,在繁星與春水的相照中,不時有尾巴墜着小燈籠的螢火蟲在林蔭中翩翩起舞,好不活潑。
“禾妹,快來,哈哈哈,這裡有好多發着光的小蟲子!”七歲的舒挽月個子長高了一點,卻還是那副小孩脾氣,愛憎分明,此時正毫無形象地脫了鞋挽着袖,在濕潤的草叢中放聲大笑,若是叫平日裡那些規訓三綱五常的老夫子見了,肯定怒火連連。
“快來,我們倆一起抓,”舒挽月不住叫得了物件後顧不得喘息小跑了好一段路,這才終于按時趕過來的舒依禾:“抓夠了螢火蟲,我來給你做一個亮燈籠,是從前跟着姨母在外行軍時教給我的,可好看了,又方便,打着燈籠回院子,你就不必再害怕黑暗中的小路啦!”
許是從小環境影響,舒依禾怕黑怕孤寂,喜歡人多喜歡熱鬧,最愛的花朵是牡丹花,她覺得它的花瓣挨擠着盛放的時候最喜慶最好看,對竹子蘭花之類高潔雅緻的事物則反響平平,這是舒挽月的最愛,她不和姐姐搶。
五歲的舒依禾緊握着用自己攢下來的頭三個月工資所得到的物件,靜悄悄靠近還什麼都不知道的阿姐。
她每走一步,唇邊綻放的笑容就更大一分,到最後靠近舒挽月時,竟然是個難得的開朗模樣。
“阿姐!”舒依禾快樂地回應着舒挽月,走到她近前時停下腳步,叫人把眼睛蒙上:“阿姐,你想給我做燈籠,正巧,我也有個東西想給你,你閉上眼睛好不好?”
她都如此央求了,一向疼愛小妹的舒挽月自然二話不說,還沾着泥巴和水珠的手呼地一下就擡了起來,把自己的眼睛蒙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一絲月光也照不進來那種。
舒依禾一隻手藏在背後,另外一隻手拿着截白綢緞,見她姐這麼樸實無華,倒也有了幾分習慣,将綢緞接過來蓋在自己手上就是了。
她抿了抿唇,讓笑容盡量保持在一個合适的角度,可誰又知道這時候她的心已經咚咚咚快跳出嗓子眼了?
她會喜歡吧?
她肯定會收下的!
“一二三,當當當當,阿姐,你瞧,這是什麼?”
聽見指令的舒挽月歪了歪頭,放下肉乎乎的手掌去瞧小妹手中的東西。
此時月明風霁,暖黃的光芒在淺綠草叢中一閃一閃,一切都美好而安甯,但在舒挽月眼中,這些閃爍着明光的任何東西都沒有舒依禾手裡那根銀钗惹人喜愛。
那是一根雕刻着整隻大鳳凰的銀釉長钗,有着燦爛瑰金的翅膀和銀白相間的長長尾羽,中間的鳳翎又密又細,花絲鑲嵌的部分卻是輕薄又飄逸,在半空中翹起一個精巧弧度,簪尾處還隐約可見跟随而來的百鳥相争之意,真真是鳳凰于飛,翙翙其羽。
“送給阿姐!”舒依禾大笑着,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不要誤會噢阿姐,我沒幹什麼壞事情,這是我用頭個幾月的月銀打造而成的銀钗,靈錢沒舍得花,全部都用來換銀兩來融它啦。”
她将銀鳳钗的尖頭部分對向自己,慢慢往舒挽月的方向遞,語氣是獨一份的期盼:“這是我自己找着你喜歡的那樣紋樣琢磨設計,然後在匠人的指點下親自鍛造的,時間倉促所以難免有些不美之處,送給你,阿姐。”